一千年后的重逢

1

“为什么，”乔急得不禁握住了拳头，“为什么要参加那个项目？”

“我已经决定了，”邬帕面无表情地说着，“四天后就启程。”

“你疯了吧！那只是一个试验项目，所长骗你的。根本不可能回来的！”

“我知道回不来。但这样也许更好。反正你也回不来了。”

“可你还有机会啊！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去牺牲你的人生……”

“你不是已经和我分手了吗？我的事儿轮不到你管。”

“我和你说过，我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回来。‘哥伦布计划’制造过的悲剧实在太多了，我爸就是一个悲剧，我妈为了他等了整整二十年时间。她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结果那个男人……”

“所以，你觉得你会和你爸一样，是吗？”

“不，不是。但分手的确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我不想让心爱的女人为自己浪费青春。”

“所以在你的心目中，个人的理想要比你面前的这个人要重要千百倍，我说的没错吧？”

他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邬帕撇过头去，声音越来越模糊：“我不想再见到你的样子了，我怕我会受不了。我要去一千年以后……”

“邬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但人的感情是经不起时间的磨练的，人太渺小和脆弱了……”

“……彻底忘掉你。”

“随你便吧！”乔猛地锤了一下桌面，眼睁睁地看着邬帕推开门，从视野里完全消失。他望着那扇的门，时间似乎凝固在那个瞬间，直到服务员过来提醒说餐厅要打样了，这才回过神来。

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可这时，他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邬帕。

2

第二天，乔来到时光机开发局。

既然没法说服邬帕，那就说服邬帕的上司！托私人关系，他联系上了这次时光机项目的负责人，马主任。

可两人聊了十来分钟，马主任似乎并没有愿意阻止这次项目的打算。

“马主任，难道您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强制进行试验吗？”乔简单自我介绍之后，没多做铺垫就切入正题，“我听说之前送出去的猴子，没有一直成功回收过。”

“我当然也和你一样担心，但这次任务，是邬帕主动提出的要求。”马主任缓缓地说道，“她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到了那边，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也能冷静应对，找出回来的方法。”

“可这事关人命啊！”乔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局长，我求求你了，不要让她去……如果非要去，那换我去，可以吗？”

马主任转过身来，注视着乔良久，不禁叹了口气，“你就是‘哥伦布计划’的执行宇航员，对吧？邬帕和我说过你的事。”

“什么？她说了什么？”

“你肯定不想听到的话，我还是不说了。反正，你还是别去管她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乔不禁吼了一声，顿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立马恢复了正常，“求求你了局长，告诉我，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种懦弱的男人了，要尽一切可能，离你越远越好——而去未来，便是最安全的。”

3

他的继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母亲在一旁默默收拾着餐具。三人刚刚吃了最后一餐。

明天，作为“哥伦布计划”的执行飞行员，他将以亚光速航行，朝着宇宙的尽头飞去，为地球传送观测资料。

三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为什么要选这么个……”母亲刚说一句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

“难道你被那个男人威胁了吗？”继父的语气非常平稳，“他回来之后，抛弃了你妈，现在混上了个官位……难道后来找过你？”

他摇摇头：“没有，怎么可能！打死我也不可能见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无关。”

“乔，我知道你的理想很伟大，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只要你不是为了证明你和那个男人不一样，我们还是会支持你的。当初遇到你妈妈，我就和她这么说过。”说完，继父起身泡了杯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客厅。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继父把手放在母亲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长大了，照顾好自己。对你妈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又给咽了回去。

4

邬帕已经进入操作室。几分钟后，她将前往一千年后的世界。

忽然，马主任隔着玻璃向她说话。

“希望你能原谅我，邬帕。为了让项目可以推进，我采取了不得已的办法。”

“我知道，这个是我个人自愿的。您不用特别在意。”

“其实吧，那个人曾经找过我。他希望阻止这次的项目。但我没有同意，毕竟这是你个人的意愿。”

“我知道。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爸爸也曾经执行过‘哥伦布计划’，飞到二十光年外，由于浦岛效应，回来的时候和乔差不多岁数，看不上乔的母亲，抛弃了他们两人。”

“原来还有这回事儿……不过，他走的时候说，既然你要飞到一千年以后，他也要飞到一千光年以后。”

“什么？他疯了！等一下，放我出去，我要和他说一下！”邬帕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果再不执行，这个项目可能会被取消。”马主任摇了摇头，露出不知是笑还是无奈的表情，“祝你旅途愉快！”

她大喊着“乔！”，她想见他。

而在同时，乔则大喊着“邬帕”的名字。

两人同时出发，一个朝着一千年以后，一个朝着一千光年之外。

5

宇宙空间中，孤独的时光在流逝，但乔却一点儿都感受不到痛苦。

因为他的心，自从和邬帕分开的那天起，就已经完全冻结了。观测，传送档案，吃饭，睡觉……每天都在不断重复。

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十天的时间，地球上，却已经过了千年的岁月。

他本来准备坐着这艘飞船，看着这个宇宙的尽头到底在哪里。可饮水净化系统故障了，接着，氧气循环系统也快不行了。

对于提前迎接死亡的这件事，他却非常坦然。直到第十一天，一个宜居的星球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里有空气，有水，有生物所需要的一切。只是，没有任何人。

踏上这异星的大地，他才算彻底感受到，自己和邬帕是永远地分开了。他感受着永无止境的隔阂，以及他所失去的东西，是多么沉重。

他将一辈子在这里，孤独地死去。仅此而已。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

准确地讲，那是一个女人。

“不会吧！”

“邬帕……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都在瞬间明白了。原来，时光机的时间移动不过是在绝对坐标上进行的。

而宇宙的持续膨胀，使得地球的位置也不断偏离。等到邬帕抵达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不是地球了，而是另一个星球。

恰恰就是乔来到的这颗星球！

两人像疯了般喊着对方的名字，朝对方跑去。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抱了多久。

他们是这个星球唯一的两个人，还剩多久时间，没人知道。

但是，只要能够余生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在这一千年后的重逢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