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审美

我的年轻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微信发来一张照片，附语音：看看效果怎样？你爸说好看。照片中，母亲穿着一件橙、白、黑相间的条纹短袖连帽针织衫，衬着她的短发，很是利落精神。“不错，好看！我语音回复母亲。”是你爸选的，他说这件最适合我！”是的，母亲穿上效果的确好，我顿生疑惑，父亲的审美什么时候提升了？

记忆中，父亲的衣物都是母亲操办的，母亲买什么他穿什么，他也不曾陪母亲逛过商场、服装店。母亲说父亲的眼光“土”，不能作参考。母亲的观点我是赞同的，比如我穿一件大家都说好看的衣服，父亲却说不怎么样，母亲也常被他数落穿得不好看，对于父亲的审美观，我和母亲早已嗤之不理。

自打父亲生病后，母亲的时间除了操持家务外就都留给了父亲，每天陪他做康复，陪他练走路…父亲和母亲真正是秤离不砣砣不离秤了。

原本父亲对衣着就不太注重，生病以后就更无讲究可言，衣服不图搭配是否协调，方便舒服就好，母亲买来的衣服他说穿脱不方便，新鞋子只穿一次便被束之鞋盒。病痛让父亲变得越来越挑剔，新衣服新鞋子仿佛是对他目前半自理能力的嘲讽。要知道生病之前，父亲可是个打太极的行家啊！如今全要依靠母亲。你不能指望一个自尊要强的男人会对女人的照顾习惯成心安理得，母亲疲惫的样子常让父亲无缘无故发脾气，在没有意会的情况下，母亲会加以迎合，他们便开始争吵，吵着吵着，父亲忽然朝母亲咧嘴一笑：我生我的气，你气什么啊！此时，母亲会狠狠地睨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让干戈瞬间化为玉帛的能力大概也只有父亲具备了。

母亲陪伴，父亲走得稳稳当当

为方便带父亲去医院做康复，母亲学会了骑电动三轮车，现在电动车的功用不仅仅是去医院，母亲每天载着父亲四处溜达，去广场练走路、逛超市、河岸上乘凉、看风景。如此相依，父亲眼里的母亲越发的好看，现今母亲穿什么，父亲都会夸上几句，时不时还会提出穿着建议。那一日，母亲带着父亲做完按摩，顺道逛了服装店，“这件不错，你试试，一定好看！”父亲指着一件条纹连帽衫，想来母亲也是喜欢的，试穿、拍照，发给我瞧瞧。

父亲的审美不在于衣服而在于母亲，穿着亮色的母亲着实显得年轻，这让父亲多少感到些欣慰，在他心里，母亲仍是年轻的，健康的，看着自己知觉松弛无力的左臂和左腿，母亲明亮的神采是他锻炼病体的最大动力。

人啊！一旦想得太多太深就会忆旧，父亲说起四十多年前他骑着自行车接送母亲上下夜班的情景，有一晚回家的路上，车胎扎坏了，父亲推着自行车和母亲在黑漆漆的夜里一路跑回家，生怕当时还不满一周岁的我在家有个闪失…而今却是母亲骑着车带着父亲奔波在康复的路上。每每忆起，那些激动起父亲神经的往事在他眼睛里就变得灰蒙蒙的，缠缚着他的内心，沮丧和沉默也随之袭来，这时父亲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母亲忙里忙外，阳台上，身穿玫红色外套的母亲比阳光还要暖；厨房里，郁金香开满了母亲的衣襟；客厅里抹桌子的母亲穿着一身绿丝绒的运动装，如一泓春水润泽父亲黯淡的双眼。

眼前的母亲还是那样好看，父亲心底踊跃着一股力量。有母亲陪着，父亲即刻丢掉拐杖，也会走的很稳当，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久违的行走乐趣，这乐趣只有母亲可以给他，朝前迈的每一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那步伐是他生命中最为旺盛的活力，他挥动着结实有力的膀子，踏着大步，年轻美丽的母亲跟在身后：走慢点儿啊，我都要赶不上了…

春风十里不及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