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所半军事化管理的院校,学员只能在周末的两天出去,平常时间不得随意离校。米粒儿原先想要打工挣钱的想法,似乎不大可能。好在学校可以申请勤工俭学,于是,米粒儿申请了校图书室的图书整理员一职。
工作时间是从周一至周五的晚上七点到十点半,要求整理员及时把被借阅者放乱的图书,按照序号放回原来的位置,以方便后面的人能准确地找到。还要在晚上关门以前做完室内的卫生。
米粒儿对这份在许多人都瞧不上眼的差事很是满意。人少的时候她尽可以边享用图书室凉爽的空调,边看书,而且每月的十号还能有两百元的收入。而这两百元不但够她一个月的伙食,要是节省一些的话,应付当月的生活零用也差不多够了。想到今后的生活里每月都有这样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米粒儿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周国平说,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有事做、有人爱、有所期待。那个阶段的米粒儿就是这样的感觉。
又逢周末,于燕妮中午下课就直接回家了。米粒儿亲眼看见她是被等在学校门口的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接走的。据于燕妮讲,那是她爸部队上特意配的专车。米粒儿对此看得很淡,要不怎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她相信即便是在大家伙眼里极尽幸福的于燕妮,也照样有她自己羡慕却遥不可及的生活。拿她父亲米大江常说的一句话,那叫各人有各命。人得知足,不能跟命挣。
倒是华子一回到宿舍就开始喋喋不休,分析那辆汽车是什么牌子、值多少钱,末了仍意犹未尽独自在那咂舌。米粒儿的心里虽然也羡慕,但她嘴上什么也不说。她知道人的出生没法选择,可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坐在桌旁描眉毛的萧潇听不下去了,说:“我跟妹是不行,但是你可以呀。你代表咱们511宿舍傍个大款,混出个人样来,我跟妹就是你坚强的后盾!”话毕,朝米粒儿挤了挤眼睛,又特意曲起瘦小的胳膊,对着华子做出一副全力支持的模样来。
华子显然已听出萧潇是在拿她打趣,一跃而起,把萧潇扑倒在床上去挠她的咯吱窝。“你要死呀!”一时,两人笑作一团。
笑闹够了,萧潇又开始接着画起了眉毛,为参加晚上学校的舞会做准备。
华子也不甘示弱,仔仔细细洗了脸后,也开始精心捯饬起她那张天生丽质的小模样了。
米粒儿不会化妆,自然也没什么化妆品。一直以来,她的洗脸盆里除了香皂外,只有一瓶郁美净的儿童霜。米粒儿觉得这样也好,不用花那些没有必要的钱,还省事。
三个女孩说好今晚要一起去舞厅,米粒儿边收拾洗干净的衣服,边等她们。过了一会儿,华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很是满意。回头问米粒儿:“怎么样,妹,是不是无可挑剔?”
米粒儿抬头向华子看去,华子在宿舍,岂止在宿舍,即便是她们整个中文系的女生当中,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只可惜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大姐大模样,这在无形之中似乎让她美的不那么抢眼。而此刻的她,眉毛经过精心的修饰更弯更长,涂了睫毛膏的大眼睛在顾盼流转间透出一股妩媚。这让她在美丽之余,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好看。”米粒儿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怎么样?快看看我!”
她刚说完,萧潇就在一旁着急起来。米粒儿忙又转向了萧潇。经过修饰后的她,雪白的肌肤上五官是那样的轮廓分明。圆圆的杏仁眼和挺拔的高鼻梁完美的搭配在一起,竟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反倒让米粒儿看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米粒儿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过说女人的美有两种层次:一种是美在皮肉,另外一种则是美在骨相。两者当中尤为后者更甚,有句话说,岁月从不败美人,说的就是这第二种了。
这一刻的萧潇,给米粒儿的感觉便是这样的。
她久久地注视着萧潇,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答。米粒儿的不回答恰是最好的回答,萧潇为此颇感满意。或许是因为她自小学过芭蕾,她的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气质,而气质这东西靠学是学不来的。华子心里虽然承认萧潇是那种不用打扮就能出彩的女孩,但女孩儿之间那种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天性还是让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快。
三个女孩进去的时候,舞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散坐在舞池周围。屋顶的旋转射灯在四下里变幻莫测投下彩色的光影,米粒儿有些无所适从,冷不防踩空一个台阶差点摔倒。就在这紧要的关口,旁边一个有力的臂膀一把拉住了她。
米粒儿面红耳赤正欲抬头对那男生说谢谢的话,猛然发现眼前的男生看上去很眼熟,愣怔间身边的萧潇已经奔向舞池,一个跳跃双腿就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一字马”。立刻引来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当然,萧潇那个叫做“高空一字马”的漂亮亮相,米粒儿是在后来才弄明白的。
直到音响里响起一首英文版的《草帽歌》,刚才那个高个子男生手持麦克风在用英文深情地唱起来的时候,米粒儿才记起他就是自己第一天到北京时,在车站接站的那个男生。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么神奇,如果命中注定你会跟他发生一些纠葛,无论是跨越多大的空间、历经多久的时间,冥冥之中总会让你们相遇。米粒儿坐在旋转的光影里想着开学还不到两个月,自己就与台上这位唱歌的男生有了两次交集,而自己竟然连人家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毫无疑问,萧潇是极喜爱跳舞的。当乐曲响起时,萧潇抓起她的手就往舞池走。米粒儿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进舞厅,更别说跳舞了。急的满头冒汗,她往身后看去,哪里还有华子的影子。
“我真不会,萧。”
“没事儿,我带你。你只管跟着我走就行。”
萧潇说着话,脸上已荡漾起沉浸在音乐中那种极享受的神情。不得不承认,跳舞时的萧潇是美丽的。她的素色碎花长裙、她微微扬起呈现出一个完美弧度的颈项,以及在她脸上那种陶醉的微笑很快感染了米粒儿。
她不再显得那么拘谨,自小就喜欢唱歌的米粒儿对于音乐的节拍有种天生的敏感。一放松下来,她很快就掌握了所谓三步或是四步的舞步。
毫无疑问,那晚的舞会上,萧潇是引人瞩目的。米粒儿毕竟是初次学跳舞,一曲终了就只想休息。于是,那些早已注意到萧潇的男生们纷纷前来邀请想要跟她共舞,而萧潇几乎都给一一回绝了。这种情形下,大部分男生都会知难而退。也有极少部分执意不走的,萧潇只好应邀共舞。
米粒儿坐在舞池后面的椅子里,安静地看着像个精灵般,或近或远翩然起舞的萧潇。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交谊舞也可以跳的如此赏心悦目。
而就在同时,坐着的人中也有一双眼睛在同样注视着萧潇。
舞厅正常是在十二点关门,过了十一点,米粒儿和萧潇就打算回去了。她俩刚走出舞厅,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们。
“两位同学,请等一下!”
她们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小个子男人在叫她们。之所以称他为男人是因为从面相上来看,那人的岁数少说也有三十。萧潇认出来,那人正是刚才和她跳过舞的人。
“你在叫我们?”
“是我,能不能请二位赏光一起吃宵夜?”男人此时已来到她们跟前。
米粒儿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眼萧潇,萧潇却并没有回看她,而是直接礼貌地回绝了小个子男人。
看着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男人露出失望的眼神。他,就是刚才在舞厅里良久注视过萧潇的人,叫罗岩。今年三十二岁,已婚,且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这次他是从四川绵阳的一家军工企业来,到这里参加领导干部短期培训的。
后来不知那男人使了什么伎俩,反正自那以后开始,楼道里的电话一响,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找萧潇的。这时的萧潇则会像只小鸟一样,快乐轻盈地在宿舍和楼道之间飞来飞去。尽管米粒儿在恋爱方面还没有多少经验,也看得出那是一种无法被掩盖的赤裸裸的恋爱的样子。
米粒儿不知道让萧潇如此快乐的那个人是谁,她随即想到了那晚的小个子男人。她努力回想着那个男人的样子,只记住了矮,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心里不觉有种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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