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里老李去世了，去世前留下遗嘱，非要用他的宝马当棺材下葬。这个老糊涂我没法说什么，可他那几个儿女，个个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也跟着瞎胡闹，真是把我气死了。
我趁着参加老李遗体告别仪式的机会，想做他几个子女的思想工作。穿过一个优雅的小花园，我来到老李豪气冲天的大别墅，一个比五星级酒店还要阔气的大厅里张贴着黑白挽联，上面挂一个横幅：沉痛悼念李招德先生。
横幅下面老李安静地躺在一个敞篷宝马车内，宝马旁边花团锦簇。李家姊妹几个包下了市内最豪华的专业送葬团队，给老李送行。长子李孝顺手捧遗像，毕恭毕敬地给前来瞻仰的人鞠躬，次子李贤德眼睛红了一大圈，在旁边招呼客人，三子李敬长跪着烧香，一言不发，幼女李善英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老李这下热闹了，一群人围着他的遗体。
我问李家姊妹：“你们真要用宝马车下葬吗？这可不符合殡葬管理规定啊。”
李孝顺说：“村长，我父亲一辈子辛苦，他就这点遗愿，我们做子女的一定要满足他，你要是干涉，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他几个姊妹也一脸凶相瞪着我。
我继续坚持：“不行的，车子在底下埋着会污染环境的，你们不能这么做。”没想到说完这话，几个壮汉站出来，目露凶光，准备打我，我露怯了。
李孝顺说：“别动手，父亲活着的时候，存在没少照顾，原谅他吧。”我这才得以逃脱。
2
我回到家，想起老李生前的一幕幕。老李年轻时是个货车司机，不到40岁丧偶。老李靠着开车的手艺，辛辛苦苦将四个孩子拉扯成人。
后来老李老了，孩子们长大了，个个都有出息了，老李想自己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就把货车卖了，安心在家养老。
老李四个孩子，大儿子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现在在英国当科学家。二儿子清华大学毕业，现在北京当工程师。三儿子不爱读书，高中毕业就出来做生意，现在广州做大老板。小女儿也是高材生，大学毕业后嫁给一个邻省商人。
老李自觉脸上有光，他逢人就夸自己家四个孩子，个个都是干大事的，给老李家争了光。
闲的时间久了，老李越来越孤单，可孩子们总不回家看他。老李一个人经常在村口乱逛，有一次还摔断了腿。
我和几个老乡帮忙把老李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发现老李不止是骨折，还有常年开车留下来的胃病和腰病。
老李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嚷着要出院，医生说老李胃病很严重，要留院观察，叫老李给孩子们打个电话。老李电话里和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孩子们，没想到几个孩子一个也不得空，只给老李打钱，叫他自己请护工，想吃什么买什么，不缺钱。
老李嘴巴一撇，说孩子们是大人物，走不开，没事。可他落寞的眼神告诉我，他很在意。
老李一个人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了。
3
一天老李来找我，要我帮他一个忙。我说：“什么忙？”
老李说：“你是干部，干部说话管用。”我看他这么神秘，说我可不做违法的事。
老李说：“你想多了，叫你给我孩子打个电话，命令他们回来看看我，中不？”
我想了想，问：“你要我怎么说呢？”
老李说：“你就说我胃病发作了，很严重，看他们回不回来？”。
我给大儿子打电话，照老李的话说了。大儿子说，他在英国不方便回来，叫我给二儿子打电话。我又给二儿子打电话，二儿子说他在北京做项目，请不了假，叫老李去北京和他们同住。我只好给三儿子打电话，三儿子说他儿子马上要中考了，他走不开。我无奈，给小女儿打电话，小女儿说她怀孕了，等胎象稳定了再回来。
老李每天不吃不喝，饿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我看老李可怜，经常去看看他。老李一见我，就拉着我不肯放手，给我讲他的往事。
老李说，大儿子出生那天，他记得清清楚楚，老李媳妇刚生完大儿子，大儿子就朝老李“啵”了一下，老李当时心花怒放，觉得这个儿子将来肯定会孝顺，就取名李孝顺。
老李给大儿子洗澡插身，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掏心掏肺地爱他。不到两年，二儿子也出生了，老李好开心，可日子越来越拮据了。再后来，又加了两个，媳妇生完最后一个女儿后去世了，负担都落在老李一个人身上。
老李想，拼死也要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供他们上学，把他们培养成有用的人。
现在孩子们出息了，老李却有点高心不起来啊。
4
后来村里家家户户都接入光纤了，老李家第一个装了网，大儿子给他买了苹果电脑，超大屏幕的。
二儿子给他买了苹果手机，最新上市的。
三儿子给他打了十万块钱，叫他请个保姆。小女儿给他买了貂，叫他多穿点，抗病。
老李让我教他玩手机，说无聊的时候有事做。我帮老李装了微信，还注册了一个微信号。老李这下开心了，他叫我帮他加下他自己孩子，这样他就能随时找孩子们说说话了。
可是我发送完好友邀请，他几个孩子没一个通过的。老李说，孩子们不知道他玩微信，打电话跟他们说下，那个“云起云落”是他们的爹。没想到老李被他们骂了一顿，孩子们责怪他不该玩，叫他没事多休息，玩手机伤身体。老李只能作罢。
我们村建了微信群，我把老李拉进群里，有事没事老李就在群里吼，叫我们有牌打别忘了他，有棋下也叫上他。慢慢地，老李越来越不活跃了。
我问他怎么不在群里说话了，老李不做声。后来才知道，老李……(未完待续，关注绿萝文艺公众号，继续阅读)
5
直到一天，老李叫我帮他查地址，他要去城里找人。
我问：“你找什么人？”老李支支吾吾不作声。我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查。”
老李只好告诉我实情。原来，老李在微信上认识了一个美女小王，俩人聊了将近两个月。
小王今年40多岁，自称离婚了。美女不仅日夜陪老李聊天，还嘘寒问暖，说自己爱上了老李。老李很感动，要和美女好。
美女说，自己是卖宝马的，这个月销售指标没完成，要老李帮她忙，她给了老李一家专卖店地址。老李奋不顾分地想去帮忙，就来找我了。
我说：“你别被人利用了。”
老李说：“就是被利用也心甘。一辆宝马车能花多少钱，上个月孩子们刚打50万给我，我不花将来也是留给他们，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我不花钱，想让我给他们存钱呢，我偏不！”
我说：“老李，你也别太固执了，孩子们给你钱，肯定是出于孝心，你也理解理解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自己找点乐子好好安度晚年不是很好吗？”
老李说：“现在我只有一个小王了，哪怕她骗我，我也要去见她。”我见劝不住老李，就告诉路线了。他一个人倒腾了好几趟车，终于见到了美女小王。小王给老李推荐了一款限量版的宝马，老李高高兴兴付了款，开着车回来了。
我问：“小王没和你一起回来啊？”老李说：“小王说过几天就来看我。”过了几天，老李哭着来找我，说小王不理她了。
6
老李伤心欲绝，再也吃不下一口饭。
我给老李打电话也没人接。出于担心，我去老李家敲门，发现门没锁，老李躺在地上。
我赶紧叫几个人帮忙把老李送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说老李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活不过两个月。我给老李四个孩子打电话。
大儿子说，他马上去买机票办签证，一定回来给父亲养老送终。二儿子说，他手里的项目快做完了，他马上向领导请假。三儿子说，他在香港出差，把合同一签就回来看老父亲。给小女儿打电话时是他丈夫接的，他丈夫说，她刚生完孩子，让她休息两天再告诉她。
四个人都异口同声，要我务必给老李请最好的医生和护工，花再多的钱也要给老李治病。
我说，医生说了，是晚期，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老李四个孩子不肯相信，坚决要我把老李送到大城市医院再做检查。老李不同意，老李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我不想治也治不好，我只要孩子们陪在我身边。”
我安慰老李：“你家孩子对你确实很孝顺，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你治好，你就听话吧。”于是，我把老李送到了上海某三级甲等医院，这里的医生都是全国最好的医生。
医生看了病历，又给老李做了一次胃镜，说可以考虑手术切除癌细胞，但效果怎样还不好说，叫老李和亲属拿主意。我只得催促老李四个孩子，还好他们都赶来了。
老李终于得以见孩子们一面，可是还没说上几句体几话，孩子们就找来医生，坚持要给老李做手术。
7
老李已经瘦成皮包骨了，医生有些不忍心，问你们想清楚了吗？不做有可能还能活几个月，做了也许没什么效果，癌细胞已经在扩散。
老李四个孩子坚持要做，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决不能放弃。老李哭着说：“我不想做手术，我想我的宝马。”孩子们听不懂，只有我懂，他想小王了。
我想对他四个孩子说点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管不着，毕竟这是他们的父亲。到了晚上，老李趁着孩子们不在身边，想从后门逃走，可被护士抓回来了。这下四个孩子一个也不敢离身，一定要亲眼看见父亲上手术台。
老李含着热泪说：“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不要把我埋在棺材里，那里又小又黑，我害怕，我要和我的宝马陪着我。”
四个孩子个个声泪俱下，安慰老李：“爹，你放心，你说什么我们都会照办。放心吧，我们已经给医生塞了100万的红包，他们肯定能把你治好。”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就被推进手术室了，然后，然后再也没有出来。四个孩子将老李的遗体运回家，按照老李的意愿，把老李放在他的宝马里，一起葬在老家风水最好的墓地，他们给老李造了最后的宫殿。
老李安静地躺在那，手术伤口还没愈合，不过现在应该感觉不到痛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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