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区法院这两天搞了个大新闻。

本该秉持中立审判的法院，不甘平庸，主动作为，战线竟然前伸到侦查阶段。赤膊上阵指导侦查机关取证，美其名曰：“把事实、证据、法律适用问题解决在庭前，实现侦、诉、审无缝衔接。”

一篇新闻稿，捅了马蜂窝，把法治的底裤彻底扒了个干净。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千万不能说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千万不能说，是笔者走出校园，进入体制内学会的第一课。

笔者是国防生（一个已经被扔进历史垃圾桶的名词，读者们可以近似理解为读军校吧），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某部服役。

按照规定，当年新毕业学员是没有假期的。也就是说，一旦踏入营门，我们就至少一年出不了营门，回不了家。

唯一的机会就是从校门到营门这段路程。为了能争取一天甚至半天的回家时间，我们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延长明面上的在途时间，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那时候高铁还不普及，为了赶时间，甚至有打跨省出租的。

最终大家都在规定的最后报到时间点准时报到，首长查验着我们的车票，嘴角闪现出一抹不易察觉又耐人寻味的微笑。

千万不能说的原因在于，这件事是不应该做的

为什么不直接向部队请假，而转而采取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

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更多是基于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说不出个理性的所以然。

后来实际走上工作岗位，对“能做不能说”有个理性的认识。我从当排长开始，就特别害怕战士们以各种理由找我请假。因为部队的纪律实在是太严格了，严格到不切实际，严格到不近人情。

有些时候兄弟伙们有急事，这假批还是不批？批呢，违反纪律了；不批呢，兄弟伙们跟着你卖命掉脑袋，这点小事都落实不了？

你不把窗户纸捅破，别人倒也乐意卖你个顺水人情；你一旦把窗户纸捅破，别人就只能给你“依法办事”了。

千万不能说的原因还在于，本来可以默许，说了就有甩锅之嫌

还是拿请假来说。

大家都想当“难得糊涂”的那个人。

战士想找排长背书，排长想找连长背锅，连长还想把营长拉进来。

汇报的过程，某种意义上也是甩锅的过程。

龙华区法院错在哪？

一错在手伸的太长，完全丧失了客观中立的立场

法院应当中立到什么程度呢？理想的状态下，法官甚至不应该在庭审前接触到与案件有关的任何（没写错，就是任何）实质性证据信息。在96年的《刑诉法》中，也一度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这种理念，比如在该版刑诉法中，证据并非庭审前全部移送，就是为了避免法官庭前偏听偏信，影响公正审理。当然，好经也架不住歪嘴和尚念，这一规定实务中不仅无助于使审判更实质化，反而使得律师阅卷更困难，很快就在02版《刑诉法》中被摒弃了。——这是题外话。

龙华区法院倒好，别说接触证据了，就差赤膊上阵取证了。

法谚有云：“如果法官就是原告，那只有上帝才能充当辩护人。”龙华区法院自己查办的案件，你怎么奢望他自己来推翻自己呢？庭审的时候能耐着性子听你律师把话说完就算有涵养了。

二错在大张旗鼓宣扬，暴露法盲思维认知，沦为笑柄贻笑大方

法院真的一定懂法吗？

这种质疑在老百姓中间一直没有停止过。每当上任一个没有任何法学教育背景，没有任何司法系统任职经历的纯官僚上任法院院长时，这种质疑就加深一层。

懂法与不懂法的区别不在于懂不懂法条，而在于懂不懂法条背后深层次的东西。

我尊重每一个业务岗上奋战的法官，但显然，宣传工作的主导权不在业务口，这是一项纯粹的官僚工作。

但凡稍微懂一点法，就不会拿这种贻笑大方的事情大张旗鼓宣传。

严谨点说，至少，这个分管宣传的副院长恐怕是不懂法的，称他一句“法盲”也不为过。

三错在有甩锅之嫌，给“别有用心”的人“递刀子”

假如，之前的推论是错误的。法院不仅懂法，而且很精通，那我们将面临一个更惊悚的推理。

龙华法院明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也明知道更不应该大张旗鼓宣传，但他们最后仍然这么做了。——为什么？

人都是利己的，如果一件事情看上去百害而无一利，但他本人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未掌握的信息，不足以使我们作出如他那样全面的评估与判断。

龙华法院为什么冒天下大不韪发出这篇稿子？这个问题恐怕比这个稿子中的内容更耐人寻味。

如前所述，所有的宣传与汇报，本质上都带有“甩锅”色彩。那么龙华法院的甩锅对象是谁呢？

此处略去三千字（不想惹事）……

一个孱弱的法院值得被信任吗？

由于前面略去了太多字，导致逻辑有些不连贯，但我相信，能读懂的人就一定能读懂。

我们都主张，司法权应当独立行使，但独立行使的前提当然是拥有一个强大的、人格独立的主体。

我们的法院太孱弱了，担得起这种独立吗？当事人闹一闹，扛不住；塞点钱，扛不住；领导架个天线，还是扛不住。

这还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笔者还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就经常思考类似的问题：一名战士，究竟是由于上了战场而勇敢，还是由于勇敢才上了战场？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同样的思维逻辑也适用于小标题中的问题。

曾听某宪法学大家论述（谁讲的实在记不起了），大意同样如此，究竟是孱弱的法院难堪独立的司法，还是不独立的司法导致了孱弱的法院？他的判断是后者（他同时结合西方的xian政体制进行了深入剖析，内容敏感，不提）。

我更愿意相信，龙华法院搞出这篇大新闻，不是法盲之举，而是无奈的勇敢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