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颖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会真的对他喊出了那句话，并且喊出了声！
她捂着嘴，一骨碌爬起来。身边的丈夫睡得正香，那均匀的鼾声，稍许平静了一下她不安的心。但她还是伸手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拧，证实了，自己的确已经走出梦境，她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她用手蹭了蹭丈夫露在外面的肩膀，丈夫伸了一个懒腰，翻过身又呼呼睡去。望着丈夫那裸露的健壮的双肩，颖羞愧万分。她伸手拉过被子给丈夫掖好，然后才欠身躺下。
可她这一躺下，就再也没有睡着。
我怎么会对他喊出那句话呢？颖问自己。
守着一个健壮、勤劳、忠实的丈夫，还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孩子，自己还有哪些不满足的呢？家庭是没说的，要说事业，自己也应该算一个成功者，那已经出版的数10万文字，不是很好的证明吗？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对他喊出那句话。
二
翻了一个身，她又开始想起梦中的那个男人。
他叫戈，他大学时的同学。
当时她是那所大学文学社的副社长，会写好多小诗，散文。那细腻的笔法，热烈奔放的感情，很快就让她成为了那所大学的中心人物。不管是同系的、不同系的，提起颖，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她是学校的一枝花。
那时，戈是她虔诚的崇拜者。
戈每写了一点文字，都不会忘记找到颖彼此探讨一番；颖呢，每发表了一点文字，也都不会忘记找到戈，彼此庆贺一番。
颖有好多的崇拜者，只有戈能享受这一待遇。
可是在毕业分配的时候，他们却没能分在一起。戈回到了那座生他养他的偏远的县城，颖却分在了省文联搞专职创作。
学校的单纯与社会的复杂，在颖的身上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她一时无所适从。在同事的撮合下，她恋上了父亲一个战友的儿子，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半年之后，就在她俩将要迈出家门去度蜜月的那个早晨，颖突然收到一封从戈那个县城寄来的信：戈在信中告诉她，他以她为主人公的一部小说发表了，他将带上送给她的样书来省城看望她，并要颖等他（他当然不知道颖就要去度蜜月的事儿）。颖心头一颤，这才发觉，在她心灵的深处，还有着这样的一个戈！但是船票已经买好，颖终于没有给戈留下半个字，就走出了家门。
从这以后，戈再没来过一封信，也再没来看过她。但是戈总是在梦中撞入她的生活，以至于要霸占她的全部梦境！
三
颖再见到戈时，已是毕业后五年的事情了。
在颖所在那幢办公楼大门旁边，有一家商店，每天上下班，颖都要从那儿经过的。就在三天前的那个下午，颖下班刚一迈出大门，一眼就认出了戈。他站在商店门口，正挥舞着手中的书，微笑着向她致意。颖喜出望外，忘情地飞奔过去。她原想，戈也许再也不会来看她，再也不会原谅她了。可是戈终于还是来了，这说明他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她一阵惭愧，张口正要向戈解释道歉，戈却依然微笑着，向她摆了摆手，递过手中的书来：“我已经知道，不用说了。上次准备送给你的那本书已经不合适了，就送上这本吧。”
颖接过书来，翻开，扉页上那曾经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在梦的沙滩上
感情的波澜
送上一枚枚
五彩斑斓的贝壳
我小心地拾起来
串成一条
精美的项链
送给你——
我梦中的……
梦中的什么？颖寻思着。情人？朋友？同学?可是文字的下面再没有任何文字，连他曾经熟悉的“戈”都不见了。
她回头，已不见了戈。
四
原来，自毕业后，戈发誓一定要努力创作，争取有点成就之后再去见颖，然后向她袒露自己的心迹。半年之后，当戈带上自己的第一部小说赶到省城时，才知道颖已经度蜜月去了。当时的戈后悔万分，为什么不把那句在心中埋藏了好久的话早些对她说呢？他也恨颖，恨她为什么那样绝情，连一张纸条都不肯留下。他发誓不再给颖写信，不再去看颖，不再去想她。在以后的几年里，他真的没有去看过她一次，没给过她一封信。但是他却无法做到不想她。颖好像影子一样时时都跟着他。颖的笑脸，整日整夜地萦绕在他心头。几年不见她，她在戈心中的形象反而好像日益鲜活起来，每到梦中，颖总要走到他身边，带他回到大学时的那些日子。
他终于熬不住了。带上在那些难熬的日子创作的小说《梦》，又回到了省城。他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该讲的话讲清楚。他要让颖明白，他十分爱她，尽管已经不可能娶她……。然而当真正四目相对时，戈那一句下了千百次决心要说的话，却始终没能说出来。在颖翻开他送的书的同时，他悄然转身，走了……
五
颖翻过身去，轻轻抚摸着丈夫结识的臂膀。她是爱她的丈夫的，从心底里爱他。爱他的正直，爱它的忠诚，爱他的勤劳。她也不否认，她和戈之间，彼此是有过一段感情。现在想来，也许就叫做初恋吧。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这一点，作为作家的她是想得通的。可让她最不明白的是，自己躺在丈夫的臂弯里，却要对另一个男人说出那句话！是自己太无耻？还是戈太无赖？她辗转难眠……
……
好容易挨到了天亮。颖起床就直奔那家商店。她知道是该好好的找戈谈谈了。
赶到商店时，戈不在。商店老板转给他一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拆开——
颖：
谢谢你终于对我说出了那句话，尽管是在梦中……
您见信时，我已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你要保重。祝你幸福！
深深爱你多年的戈
颖好半天引才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南方的天空。
很高的天空中，一只孤雁正向南飞去……
两行清泪顺着颖的双腮留了下来。
本文为作者Been Lii的原创小说，原标题为《梦》，成文时间1996年6月，图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