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

文/晋家孟

寒冬的县城并没有被冰雪封锁，一路上都是江水和还没有修好的路。山峦绵延但不是直逼眼前，总是让你感觉出它究竟多高，江水蜿蜒但不是茫茫一片，总能看得见对岸，看见它弯弯曲曲远去的样子，一切都是可以把握的，可以预期的，不像是面对沙漠和海洋。

这里的青年和所有的小镇青年一样，只不过普通话带着不少南国的风情。头发染黄的是少数，但是几乎不会留平头，大多数头发比较长比较顺，衣服新潮但是单薄，配上未成年人半青的身材，让他们的身影在冬天里显得微冷和寂寞，再加上三五成群，叼着烟，再吐一些不成熟的烟圈，一种熟悉感就迎面而来。值得一提的是，与零几年过于成熟的大龄初中生相比，年轻的荷尔蒙绽放得相对克制。

年代对比其实没有多少意义，小青年的身边总是需要异性的，往往他们也不缺异性，印象之中，这应该是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子，容颜美好，衣着略微光鲜，但是愿意和他们出入于风雨，一周不换衣服也一样有几分惊艳，尤其是抽烟的时候，有一种中年女人还怀揣着少女情怀一样的风情。就这样，一群人游荡在县城的路灯下角落里，网吧之中，与游戏为伴，与花哨的篮球动作为伴，一起虚度时光，一起在冬日的风雨之中，流连于不像话的城市和不像话的乡土，或者在出租屋谈谈班级的女生，偶尔谈谈对未来的预期。

小镇的小青年不如城市的青年一样精致，也不像农村的青年一样富于乡土气息，市井的味道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正是冬日的冷意和道路上泛起的泥浆和青涩脸正好匹配，再加上几顶炸洋芋的大伞，和疏影横斜的三轮车，假如不打架，这应该就是一首诗，就是含混着寂寞和成长的生活。他们混乱迷离的时光消磨在人气聚集的县城，相比于回到苦寒寂静的乡间，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当然我更加害怕这个县城有一天变成创建文明城市后的城市，街道一丝不苟，房屋一丝不苟，连冬日的冷沁的风都开始正经起来，由以前一朵朵的笼罩变成一道道的划过。只有这样寂寥但是青年在这里聚集的地方，才能够产生不少你们喜欢的故事和伤痕。

我们可以想象一群人的青春，夹杂在既不是城市也不是乡村的陌生地带，叛逆但是又有点寒碜样子，让人流连。带着泥浆的街道，不同的社会元素在这里相会，看得见老农民进城佝偻的身躯，也看得见衣冠楚楚的城里人走过，看得见山烟在农贸市场，也可以看见无人机在广场的上空飞过。生活的艺术在这里上演，现实主义在这里含混不清，再加上一群含混不清的年轻人在这片土地上成长，想想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在未来，东边的工厂假如再也没有头发长长但是囚禁于流水线的青年，再也没有收割了劳力但是不管生存的辉煌，再也没有将返乡的日子渲染成幸福的年关，良心的不安身体的放逐终于有了结果，被撕裂的人应该回到什么地方？

回到乡村，我怕你们会寂寞，听了一个夏天的虫鸣，便坐立不安，静止的时光在不安分的城市人面前显得生疏，我怕你们会难过，暮年的岁月里面还要扛起锄头，还要在乡间经历真正的风雨。要不就留在城市吧，留在高楼林立，让镰刀全无用武之地的地方，每天面对着车水马龙，我怕你们会思念，思念年少时候与泥土和雨水相伴的时光，思念乡间草木人神同在的快乐，被白霜淡扫峨眉的山峦，于是想念那些熟悉的人，想念你我相识的日子。城市不就是枷锁么，每个人毕生的努力只能获得一个格子，死去的时候，城市的土地还担心容不下你宽阔的身躯，在方寸之间蝇营狗苟一生，随着人潮往来，生死只不过亲人的几行泪水，宛如蝼蚁。

是啊，魂归何处？那就魂归小镇吧，去一个小县城，混杂的城市和乡土正好中和矛盾，正好放置自己交织的一生，仿佛这就是自己青年时候的日子，消磨时光，吐着烟圈藐视天才。我不是一个预言家，但是我脚下的小镇在未来的日子会成为繁华的土地，留给回不到乡村也进不了城市的这群人来安身立命，留给追逐财富的投机者去获取利益。青涩但是迷茫在这里的这一代青年人，小镇的过往就是他们的青春，仿佛也只有这里才写得出令人深省的故事和令人回味的诗句。

——2018年1月26日深夜于田林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