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篇
最近在看林清玄的《心有欢喜过生活》,这本书会出现在我的视觉里,并且让我细细揣读,仅仅是因为这个写书的人,而如何知晓这个人,便要从我的学生学习的那篇《和时间赛跑》的课文说起了。既然用到说起,那就不说了,定是无从说起。
内疚不已,怪自己孤陋寡闻,早先知道林清玄,读文字,查脉络,闻其味,便断定“她”定是一位若仙若钢的女子了。今天才知晓这并非一位女子,而是一位虽老却若少年的大丈夫。
不由其说,我喜欢这本书。喜欢这七个“心有欢喜过生活”乌黑亮丽的字,喜欢“林清玄”这位老先生的名字,喜欢这段封面语——所谓见过大世面,不过就是会讲究,能将就。
这不免让我在接下来的苟延残喘里要聊一聊这本书,盗他一些气息和字,缝补些我自作主张的念叨。
清欢
看完了第一辑,恐怕要数第一篇“清欢”最让我印象深刻了。一来也许是它先入为主,二来是因为它对我胃口,不差分毫。所以就借用老先生的“清欢”二字来定一定我的这段小叙了。
清玄老先生在里头回忆他少时读到苏轼的一阙词: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年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玄老先生言道:苏轼在这阙词的旁边写着“元丰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从泗州刘倩叔游南山”,词中说的大抵是苏轼和朋友出去游玩,在南山中喝酒小憩,酒是浮着雪沫乳花的酒,小菜则是山野里的蓼菜,新笋等等。这陪着好友,赏着美景,喝着小酒,配着小菜,岂不乐哉。所以人家东坡先生一激动就感叹道:人间有味是清欢!当然,这些个背景,清玄老先生在文中都已细提。
这首词是清玄老先生少年时所接触到的一首词,而如今仍旧不忘,无非是迷上了这阙词的最后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于是他便寻觅着这阙词里的气息写下了这篇“清欢”,而我则腻上了这个有清欢的故事,目不转睛,爱不释手,以至于念念不忘!
在书中清玄老先生一直在找寻所谓的清欢,这难以言表的清欢到底是什么。老先生说清欢哪,不过就是“清淡的欢愉”,而这种清淡的欢愉不是来自别处,是来自对平静疏淡简朴生活的一种热爱。我想想,这不为过,这可是最标准的文字字面翻译了。我也找寻了半晌,这清欢不过如此。就好比是一代巨才东坡先生喝着小酒,吃着野菜,也能蹦跶出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并且流传千古。我敢情说一句,这种热爱,并非谁都有,谁都敢有!
可这就是清欢了么?清玄老先生读的书多,所以他提了几首诗词,除了我在最美唐诗宋词里面熟记的几首外,大都不记得,这意思我自然也就不敢妄猜,只能跟着他老人家的点自己去连成一条线。
我本以为,这清欢大概就是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可清玄老先生却认为这样的自我放逐算不得清欢。我再看看杜甫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这种看透了人间天上的情怀总算得上清欢了吧,可老先生又说,这种无奈的感叹与所谓的清欢也差的远矣。那我便接着往下读,只见得老先生说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这其中的壮怀激烈,人生忐忑不已;这欧阳修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里满满的都是绵绵情恨;还有纳兰性德的“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也都是无奈的哀伤;甚至就连王国维的“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里头也都是对生死无常所感叹出的刻骨铭心。
这都看似清欢,实则算不上。
我有点耐不住性子,这清欢到底是什么?在哪里?
老先生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绕了这么久,他并没有直率的告诉我们什么是清欢。而是紧接着他又讲到,在寻常日子里,想吃一些清淡的菜简直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情。过多的油和酱,惨不忍睹。偶尔再三叮嘱厨子水煮白菜,可端出来的时候,白菜没错,可上头的沙拉捣鼓的不见了白菜。当然,这些我还未遇过,可听老先生这么一提,我便咂咂舌头,不敢脑补下文。这只是他提的一个吃食,可见这清欢不会在这年代的吃食里头了。老先生同样认为这现代气息的咖啡厅,酒吧,网咖,都是些嘈杂的场所。
老先生话锋一转,既然这样尘世里寻不到清欢,那就只能去山里了。
老先生回忆道:早年间,他经常去阳明山里的白云山庄,在那里,叫上一壶兰花茶,俯瞰着台北盆地里的高楼和人欲,老先生自酌自饮,这便是清欢!我再细细一读,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书中所写的清澈透明的小湖,湖畔果然有小贩在卖茶,吆喝几句,便拿起脖子间的白毛巾擦一擦汗;路是石板路,椅子是老藤椅,茶是香茶,人是故人。
最后老先生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人间有味呀,恐怕要数这清欢了!
可是老先生的清欢似乎都若隐若现在他半生的回忆里,你看,他学生时代的清欢是在中和圆通寺的山下,走在满是朱槿花的小路上,熟透的朱槿花夹杂着未熟透的朱槿花,偶来的小惊喜,有时竟来源于摘下一朵有着甜蜜的花汁的朱槿花,并且把它吸入口中。老先生说这圆通寺是由坚硬的石头砌成的,就像一座不朽的古堡,走在里面,佛息映身,清风徐徐。站在陡峭的山路上看着远方,算是莫大的清欢了。
可后来的圆通寺满是喧嚣的车辆环山而上,满是那些嘈杂的机器马……后来几年间老先生也去了圆通寺,可看着繁华热闹实则是满目苍夷的景象,老先生寺门都没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早年间有关于圆通寺的清欢似乎是一去不复返了。
老先生问自己,这山还是原来的山,寺也还是原来的寺,为何感觉变化如此之大?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清欢。后来老先生也许是累了,他说:一个人以浊为欢的时候,就很难体会到生命清明的滋味,而在欢乐已尽,浊心再起的时候,人间就愈来愈无味了。
我读着老先生不堪的心情,似乎踩着了一点点清欢的尾巴。
老先生在文末想起了东坡的一首词: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世花满城。
惆怅东南一枝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这诗老先生在书中细解了,我就不再细聊。老先生提起这首诗,大概是想告诉我们一个真理,这清欢并非难找,也就是说,你若是个清欢的人,那你且事事清欢,处处清欢;若你是个浊人,那这清欢就真与你无关了。果不其然,老先生还真是这么个意思。老先生继而说道这清欢人就要看你是不是第一流人物,谈及这第一流人物,老先生认为清朝大画家盛大士就算的上第一流人物了,毕竟人家在《溪山卧游录》中说道“凡人多熟一份世故,就多一分机智,多一分机智,即少一分高雅”。还有南朝文人陶弘景说过的“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老先生说,这才是第一流人物。我不解。
老先生解释道:第一流人物是在清欢里特能体会人间有味的东西!第一流人物是在污浊滔滔的人世间,也能找到清欢的人物!
换句话说,这就是真正的清欢人,他们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清欢。
这些诗诗词词我定是说不出来的,或许以前看过,可也不知其意。可如今老先生把这些诗词都写进书里,写进清欢里,它们又活了起来,每个里面都有故事有味道。
实不相瞒,我偷取了老先生的清欢,听着他说故事,我也编出了七分清欢的模样。慌乱之中,又像是混淆了清欢和欢喜 —— 就像是我觉得洗了满满一桶衣服,明日有大太阳,我便觉得欢喜;苦寻一条街买来一个自己喜欢好久的小东西,我也会欢喜;又或者看上一对耳钉,便急匆匆的跑去打了对耳洞,想着日后耳洞上挂着这对小太阳,我也欢喜了好久;放在以前,觉得和你走完学校外的那条小路,牵你的手闯个红灯,再是点上一碗皮蛋瘦肉粥和猪肝粥,附上一句:“阿姨,猪肝粥多放一点葱花。”这也是莫大的欢喜。
可是我把这欢喜误作了清欢。就像是,洗了衣服总是下雨;买的东西过了期;打的耳洞发炎的血肉模糊;走的那条路也老死不相往来,后来的那碗粥里的葱花也黄了。这时候我才明白,清欢的前一半是清欢,后一半也是清欢,绝无杂质。而欢喜就不同了,前一半是欢喜,后一半是饱含情绪,奢望过多,久不能释怀。简而言之,清欢仅仅是一种情怀,而欢喜则带着情绪。今日看到一个好友更新个签,字面矫情不堪,可我却记得大概是:深深的话我们浅浅的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的走。这本归清欢,一生漫长,着什么急,把这话和路品出味来才不为过。可我就是太急,就好像是,一生的话我要一口气都告知与你;这一生的路,和你一夜就要走完。所以才没个好下场,自认为的欢喜,被清欢笑了个够!
往来的二十岁里,或许我过过了清欢的日子,见过了清欢的模样,可太年幼,不知晓手心里握住了清欢的影子,直到找不到的时候,才深夜坐在这里看别人的故事,用自己的眼睛,找年代的清欢。所以还是那句话,无从说起。狂妄的说一句我读懂了清玄老先生的清欢,那余下大半生的清欢应该也不难找寻了。这清欢一日便算作一日,一时便算作一时,不拖延,不夸大。而这两日的清欢我想大概就是那首李白的《独坐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我总隐约觉得这首诗里有清欢,这首诗给了我清欢,让我清欢着欢喜。
聊到这个坎上了,不禁让我想拙笔几字。坦白说,七分三分字,七分意。
八六子•清欢
那几日,青石铜门,浊酒聊赠故人。
梨花喏喏带浅笑,衣襟尽敛眉目,白齿红唇。
黄木扇扇西窗,喋喋不休还唱,画的冬秋夏春。
须臾间,佯装厮守常常,故作张敞。 夜雨淅淅,三更榻下翁媪理桑麻。
偷趁清茶温凉,不慌忙,偷得清欢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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