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胖子坐在又油又脏的桌子前，盯着面前冒泡的啤酒，纸杯的墨香掩盖了啤酒少得可怜麦香。身上的西装被肚子撑得弹开了两粒扣子。他对面坐着一个穿得流里流气的中年人。他们在等疯子

流子脑门凹进去一块，胖子两只手大拇指没了。疯子死的时候腿有点弯

胖子赶过来的时候，流子刚从火葬场出来。胖子盯着流子。两个人笑了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疯子死的时候告诉流子，其实他和胖子都知道为什么。

流子喜欢打架，唱歌。胖子没什么人理，也就跟流子打闹。疯子傲气，谁都看不起。后来流子和胖子打了他一顿，请他吃了顿饭。三个人才走到一起

他们站在广场上的时候，太阳快灭了。血红的阳光泼到他们身上。流子对胖子说，咱一起去唱歌，让疯子写东西，唱他个一辈子，多开心。以后去几万个人的广场唱，看漂亮姑娘。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胖子没说话，疯子倒是答应了。

睡大街的时候三个人挤在一起，有时候唱了一上午，面包只够买两个。不过每晚都喝酒，三个人喝一瓶都得喝。又冷又饿的时候，就吹牛皮，讲以前的姑娘。

流子后来疯了。他妈妈得了重病，但是他没钱。卖命的唱歌，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子

胖子跪在六爷面前，求他宽恕几天，他说实在拿不出钱来。疯子让他滚开，可胖子不走，堵在六爷门前。六爷知道他是弹吉他的，剁了他两个手指。疯子扯他出去，骂骂咧咧的。胖子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回头的时候看见疯子跪在六爷面前，一时间他们俩都听到什么东西碎掉了

流子拿着捐骨髓的钱去找六爷还钱，看见那两个人的时候，手里抓着钱，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三个人打了一架，流子骂他们废物，吃的比谁都多，有不顶什么卵用，骂疯子写的东西狗屁不通，骂胖子没了拇指就什么都不是。他一人给了一个巴掌

疯子出医院的时候，包里多了两千块钱。胖子手里多了张起床票。流子的妈自己拔管子死了。流子对着地猛磕了九个头。

流子和胖子约着喝酒，胖子做了快递员，娶了个好老婆。流子没结婚。他们两个人碰杯，说好久不见

疯子也学会给人写对联了，有时候发表一些东西。活得下去

他们喝啤酒可以自己喝自己的了，离原来窘迫的生活越来越远。疯子每次写一个字，心都痛一次。

举杯的时候，他们笑着，说好久不见

胖子死的时候，没让人写职业。他对他老婆说，我是弹吉他的

流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没影子了。也许太久不和人打架，他后来很听话。但总是不快乐

“我们哪天停下，我们就哪天死掉”

绕来绕去，谁也没逃出一个笼子。但也许，他们早就走出去了。少年从没有回来，他们在几万人的广场唱歌

回来的是工程师，服务员和无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