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那一天在梦里，见到了久违的黄土地，它依然宽广，望不到边际。大路两旁随着目光长出一座座居民房，田地，柳树还有秋千。天气有些阴暗，秋千上的绳索有些灰尘，一个个小朋友排队等着玩，下一瞬间我坐在了秋千上，它无风自动，带起阵阵欢笑惊呼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起来，孩子，大人，房屋，树木，风还有不远处专注看着我的你。

这样的场景，我反复梦见过很多次。甚至只要梦见黄土地，这些就会如同蔷薇花一样次第开放，我站在梦的上空，我站在梦中。

醒来的时候，却对这间自己赚钱买来的楼房有了疏离感，我回来依然如同一个客人。

这个原本就不熟悉的城市变得更陌生了。我和姐姐一起逛街散步的时候，我说，城市翻新了好多次，我们也变得不一样了。

生活改变了我们。不，生活逼着我们改变。

十一大家庭团聚的时候，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开始爬上了皱纹，小孩子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外婆的身子越加佝偻了。回去之前妈妈说，外婆打电话给她都开始交代后事了。她所拥有的一些金首饰的分配，说要留一枚金戒指给妈妈。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看出她有多悲伤，只是在那一刻我感觉到无尽的凄凉。

外婆活不久了，这样的讯息传递到我的大脑，引申出奶奶去世时候的悲伤。

我能不能哭出声来？我是否会如当初奶奶去世那般嚎啕大哭？或者又会因为工作原因缺席？

姐姐们都说我离太远了，好几年才能见一面。我回去的时候，外婆陪着我和姐姐散步，她很久没有看见我，看见我的时候就觉得欢喜。我每年都会给她钱，回去就亲自给，没有回去就妈妈帮忙，所以她时常说我好。

我不知道我好还是不好，只是很多时候，我都沉默地笑笑。

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一个家庭富有又幸福的人。

我多了一些惆怅，又多了一些哀伤。

我看着外婆瘦得骨头都分明的身躯，想象不到节日过后她独自面对狂欢后的清冷心里该有多悲伤。而我，终将面临这样的处境。

时间对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我耳边围绕着每个人的声音，他们用羡慕或者向往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过得很好很好。一种表面的虚荣，我突然觉得没有意思，却没有反驳。

也许这样，能让外婆安心。

她总是担心我，初高中期间，每个寒暑假我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嫁人后前几年没有钱，也没有回家，她时常打电话问我好久回去。

我知道她对我的牵挂，人老了，总是对曾经陪伴自己的人念念不忘。我在看见她站在院口张望我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念念不忘。

对于她来说，见我一面就少一面，反之亦然。

去年回去摘的花椒树还剩下零星点点的花椒，我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是星星点点的麻，渗透进心房，有些痒，有些涩，有些悲伤。

明明欢笑的时光，却涌上心头的凉。

回程的时候，我看着外婆久久站立注视着我的身子，没有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