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河边

作者: 你过来我过去 | 来源:发表于2021-01-26 20:02 被阅读0次

      也许是岁数大了的原因,我脑海里常常会浮现出小时候的许多往事,让我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我出生在沙城。那天母亲还在专心干活,直到肚子隐隐作痛,她才想起来要生产了。于是,我父亲找来一辆板车,铺好被褥,准备了洗漱用的毛巾和脸盆。母亲躺在车子上面,父亲拉着她,费力地走过马号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躬腰爬上了流沙河堤,过了老桥,晃晃悠悠地直奔河南医院去了。

      这件事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

      我家住在离流沙河不远的地方,前后都有一条附近农村的灌溉河道。在我的记忆里,那两条河里的水平时都很大,尤其是我家后面的那条大河,夏天是游泳的好去处,冬天河水封冻的时候,滑冰自然就成了最大的乐趣。

      住在马号那边的小伙伴祥祥的妈妈,说我是吃屎长大的。我不信,就回家去问母亲。

      她说不全对,你吃屎的时候,我和你爸都去上班了,奶奶那时还在老家,你没人管,就把你锁在家里面,你在床下面哭睡着了,害得我和你爸找你半天。后来,就把你锁在一囗大木箱里,等我们下班回家,打开木箱,你屎尿糊了满头满脸,竟然在箱子里面睡着了,臭气熏天,就连忙给你换衣擦洗,赶快把你全身弄干净。

      哦!我明白了。

      吃屎长大的我,原来是这样出名的。

      父亲有一次带我上班,让我自己去玩儿。我走到河边,用手去玩水,不慎滑落水中。我年纪小,可能不懂得害怕,没有呛水,而是喝饱了水,失去了呼吸,飘浮在河面上。巧得很,祥祥妈妈正在河边洗衣服,猛然见到水面上飘来一个孩子,连忙跳进水里把我提上岸来,待看清我的脸后,大声冲着父亲工作的酒坊喊我父亲的名字。父亲及同事们听到后紧跑过来,大家伙忙碌着倒提起我,不停地抖动,控出了我腹腔内的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我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在场的人都舒了一口气。父亲着急,一边骂我,一边用脚踢我,我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母亲听说后,跑过来护着我,看见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就和父亲大声吵了起来。围观的人都说我父亲的不是。父亲有些沮丧,悻悻离去上班了。

      后来,奶奶领哥哥从老家来了。那时,我也就三四岁吧!母亲让他照看我。哥哥贪玩儿,要去见他那帮新结识的小伙伴们,就把我腰上系了根粗麻绳,另一头绑在大树上。等他玩尽兴想起来找我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原来,我无法挣脱束缚,只能围着那棵绑我的大树转起圈子,最终转不动了,系在腰间的绳子就把我紧紧地缠在树杆上。我挺着五花大绑的姿势,歪垂着小脑袋竟然睡着了。哥哥赶忙解下我的绳索,把我抱起来摇了摇,见我醒了,他说,对不起了,弟弟。我抱紧哥哥,怕他把我再抛下,我哭出声来。

      我家依水而居,我们在河边玩耍,自有伴随成长中的无穷乐趣,更有潜藏着的未知风险与挑战。

      炎炎夏日,食堂门前开午饭的钟声刚刚响过,就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大喊:“出事了,快来救孩子啊!这是谁家的孩子!”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动了所有的居民。细细闻听,显然是一个年轻男子高吭的声音。

      夏天的中午,芨芨草编成的门帘,既挡蚊蝇又透气,从外往里看不清,从里往外看却一清二楚,私密性很强。有门帘挂着,各家各户的房门一般都是敞开不关闭的,常常有熟睡的呼噜声穿过帘子飘出来。芨芨草门帘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最温馨的装饰了。

      只要门外有什么响动,人们就会习惯性地挑起门帘探头观察。毕竟是中午的吃饭时间,除了去食堂打饭走动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家都在做饭,吃饭或午休。

      我母亲特别敏感,她是第一个听到了门外的惊呼。女儿未归,让她揪心,她掀开了门帘,就不顾一切的直奔声音的地方急跑。门帘一个个被掀开,朝声音方向跑去的人,开始还是零零星星的,随后就慢慢汇成在一起,到了出事的地方,自动便围成了一个大圈儿。

      高个子牛娃站在小渠沟那当桥用的青石板上,手里倒拎着一个扎着短辫的湿漉漉的小女孩,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空饭盒。他还没有来得及去食堂打饭。

      母亲已经认出了小女孩,她推搡开众人,哭喊着扑倒在渠沟里面,水和泥巴溅在了她的脸上和身上。

      隔壁大妈赶忙去搀扶母亲,有经验的人开始施救,也有旁观者在分析妹妹溺水小渠沟的原因,也有人急忙跑向河南岸的卫生队去找医生求援。

      我看到妹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鼻孔和嘴巴上沾满了泥巴星子。她正被一位叔叔用手倒提拍打晃动着,细长的水流冲出了她的嘴角,淅淅沥沥地滴在土地上,砸出了一个个的小窝。

      卫生院那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三四个医生和护士,为首的是我同学的父亲刘医生。他高高的个子,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刘医生推开围观的人群,让把妺妹放下平躺着。他用双手使劲按压妹妹的腹部,水从妹妹的嘴巴里不停地喷出,这样反复了几次,妹妹原来鼓起来的肚子完全瘪了下去。只听“哇”的一声哭叫,妹妹醒了,周围人群紧张的气氛松驰了下来。妹妹像是正在做梦,目光游移不定,愣怔了片刻,可能被眼前穿白大褂的刘医生吓住了,看到妈妈就哭喊着扑了过去。

      母亲紧紧地抱住女儿,我看到她眼圈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死神手里又找回了心疼的女儿,这应该是母亲那时最幸福快乐的事了。母亲腾出来一只手,抓住刘医生的胳膊,再三表达了我们一家人对他的感激之情。

      刘医生对母亲笑笑说,不要感谢我,以后把孩子看好了!母亲应诺着。

      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掀开门帘回到家,打呼噜午睡的父亲刚醒。当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痛骂了母亲一顿。

      几年后的一个夏天,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逛街。临近中午的时候,走进了县城中心站的一个国营饭馆,花了四毛钱,要了两碗手工面。父亲和我吃完后,又去买了两根油条。饭店里有几个脏兮兮讨饭的乞丐,站在我们的饭桌旁。父亲年轻气盛,轰赶了几次,乞丐就是不走,父亲催我快吃。等我们吃完饭,离开饭桌,那几个乞丐就迫不及待地去抢桌子上的空碗,抢到手的乞丐直接端起来就往嘴里送。其实,饭碗已经是空碗了,根本就再没有食物可以倒出,当然,碗底还没有飘散的余味应该还在。

      父亲带我走出饭馆门时,又掏出一毛钱买了两根油条,用油纸包好交我保管,带回家给弟妹吃。乞丐里年纪较小的一个孩子,和我年岁差不多,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父亲付钱买油条时,他看见了,一直跟着我。我趁父亲不注意,就撕下小半截油条给他,他一把抓住转身就跑了。

      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回家。街道土路上坑坑洼洼的,不时地掀起灰尘。我在后坐上,紧紧扯往父亲的衣服不敢撒手,唯恐被颠摔下车子。

      我家的门前不知道为什么聚集了很多人。父亲把自行车斜靠在路边一根电杆柱旁,拉着我匆忙向家里奔去。

      家门前一片破败不堪的情景。到处是水汪汪湿漉漉的,锅碗瓢盆散乱在地上,房门边缘的泥土墙上都是黑呼呼的,奶奶和妈妈抱着弟弟妹妹坐在一团棉絮上正在哭泣。

      看见父亲回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你家失火了!”

      父亲冲进了屋子,我也跟了进去。有两三个大人还在寻找可能死灰复燃的火苗。抬头只见房顶上开了个大窟窿,阳光从那里直射进来,有些眩眼。屋顶上的木椽子还有苇巴子都已经大面积被烧焦,灭火残留的水滴,自上而下打在我头上脸上,我却没有觉得冷。

      隔壁邻居说,弟弟在小水闸上玩耍,掉进了河里,闸口水大浪急,落水的弟弟双手紧抓住木闸上的横梁,悬挂住身子,大喊大叫。正点火做饭的奶奶听到喊声,就不顾一切地去救弟弟,忘记了灶堂里面正在燃烧的火焰。奶奶救起了弟弟,灶里的火苗滑出来,烧着了堆在一边的干芦苇柴禾,大火又接着烧着了贴在墙上的报纸,最后冲上了屋顶。

      我看到父亲冲出门,一把从奶奶怀里揪起弟弟,连踢带打,奶奶挡护着,也挨了好几下打。弟弟大声哭叫,吓得哆嗦不止,躲在奶奶的身后。围观的人都在劝说父亲,这是个意外,不要打孩子了。

      邻居们帮助我们一齐收拾了房间,又陆续送来了铺的和盖的,还端来了馍馍稀饭让我们吃。

      妈妈很感激,对我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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