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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术(短篇小说)

算术(短篇小说)

作者: linsu林肃 | 来源:发表于2019-05-15 17:45 被阅读0次

            小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栽葱似的脑袋着地,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醒,把家里人吓坏了,以为我就此成了植物人。幸好,医生的手术高超,妙手回春,几个月后我还照样活蹦乱跳。但是,我脑子某个部位的神经已经损坏,再也无法恢复,医生说这部分的神经与计算能力有关。

            因此,我从小算术就差,考试经常得零分,凡是遇到二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我就犯晕,犯晕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摇脑袋,说不出话来,后来严重至只要看到听到“算术”二字,甚至买东西算钱时,也会犯病,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为避免后遗症再犯,我干脆就不上算术课了,但凡一遇到算术课,我就跑到街上闲逛,去得最多的是书店,什么唐诗宋词元曲,背的滚瓜烂熟,出口成章;什么泰戈尔雪莱普希金,随手捏来,令人刮目相看。遗憾的是,因为严重偏科,我无法考上大学。成年后,凡是涉及算术、算钱的事情,比如炒房炒股票炒黄金理财之类的事情,我都不涉足,我担心算不过别人,要吃大亏的。而且,我也不想后遗症再犯。所以,很长时间我都是穷光蛋一个——因为穷,一直娶不到老婆。

            后来同学聚会,也常常拿我的算术能力开涮,比如吃自助餐,一人35元,10个人多少钱?我竟能把350算成250,同学们取笑我就是个二百五,出尽了洋相。一次,有位出国经商的老同学,回国请我们这些老同学吃饭,饭局上讲了不少趣事,比如吉普赛人由于缺乏教育,其算术水平还停留在原始社会状态,超过10以上的数字,双手不够用,就要在地上摆小石头数,等等。

            老同学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阿拉伯人卖鸡鸭的故事:阿拉伯人比吉普赛人爱面子些,他们不会当着人家面数手指头,也不会在地上摆弄小石子,而是把手指头放到裤子的口袋中,一边装着若无其事,一边偷偷地数着。有个叫穆德的阿拉伯小伙子,过去常到我公司进货到市场去卖。每次来进货时,我都叫手下的员工泡咖啡给他喝,偶尔也给一杯啤酒,喝了酒,穆德的话就多了,就夸起阿拉伯人的那个命根子如何如何不得了,即使娶四个老婆——这是很多伊斯兰国家法律允许的——也应付自如。

            大家听到这里,一脸的羡慕,表情有些怪异。

            我那位老同学很认真地说,我查过资料,穆斯林男孩在12岁前一定要举行割礼,就是割除包皮——是不是像古代的女子裹脚,那裹脚布越早解开,那脚就越长得越大?

            听到这里,大家纷纷端起酒杯:有道理,有道理,先干一杯!

            喝下一杯酒,兴致更浓,老同学继续说,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穆徳没来了。一个星期天,我到市场去买水果蔬菜,看到穆徳在卖鲜活的鸡和鸭,明码标价:鸡2美金,鸭3美金,论个卖。我过去对穆德不错,所以他看到我很高兴,就和我聊起来了。说不去我那儿进货,是因为我那些货,如雨伞2.4美元一把,鞋子3.5美元一双,价格不是整数,老是算错了,亏了不少钱。我想也是的,他的手指头不可能分成小数点。那现在鸡鸭的定价都是论个卖,又不用秤斤两,那肯定赚了不少钱吧?穆徳哭丧着脸说:别提了,亏得更多。今天还没有卖出一只,就被市场警察罚了5美金,说我多算了人家1美金。事情经过是这样:来了个金发美女,要买一只鸡和一只鸭。由于今天天气很热,美女穿得很少,穆徳平时看惯了自己那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朋友,有点不太适应,眼睛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穆徳感到全身血涨涨的,把手伸到宽松肥大的裤子前口袋中,数着手指头的根数,算一下多少钱:鸡2元,鸭3元,加起来是6根,数了三次还是6根,6根就是6美金。没想到,那美女转身就走,没多久,警察就来罚款了。

            算来算去,怎么老多出来1根?大家哄堂大笑。但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这分明笑的是我嘛!

            那位讲故事的国外老同学,从此也有了一个绰号:“六根”。

            虽然算术不行,但我从来不自卑。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一直用西方的那句名言为自己打气: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大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我从小写作还行,因此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被老师在课堂上宣读。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当个诗人,与徐志摩、戴望舒并肩而立。诗人不食人间烟火,但我还是坚持吃大米饭的。至于算术,对于我来说,又不能当饭吃,与当不当诗人、写不写诗歌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我变换过许多工作,也变换过许多生活的城市,唯一没有变换的,是写诗的爱好。我干的工作,都不需要计算能力,比如保洁工门卫保安等。而会计出纳统计员仓库保管员等,这些与数字打交道的工作,基本上与我无缘。我也曾创过业,卖过蔬菜水果开过小饭馆,因为要进货,要计算营业额,让我头疼犯晕,无不亏的一塌糊涂,只好关门大吉。

            我干活坚持最长的,是在一个市场里拉板车。那时候汽车少,主要运输工具是人力板车,货物按件计价,无论大小每件一律1.5元,如果件数多,算钱很麻烦,我就做了一个小箱子,挂在板车把手上,让货主们直接往里面投钱。我发明的这种自动投钱装置,后来被推广到公交汽车、地铁系统上使用(他们使用了我的知识产权,我还没来得及收专利费)。当然应用最广泛的还是各地雨后春笋般多起来的寺庙,他们随便搞一樽什么神像,就会在神像前面放一个箱子,那箱子比我当年的大了许多。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干,只要守住箱子,守株待兔,肯定会有人往箱子里面投钱。我也知道,那些有权有势的,掌握着更加硕大无比的而又无形状的箱子,人们会源源不断地投钱。不过,我可不愿意不劳而获。我从小就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如果天上有掉馅饼的,那馅儿肯定不是什么好陷,会要人命的。

            我拉板车那时,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微信、支付宝,都是现金支付。货主们的钱如果是整数,我无法找零,就并到下一次合计。有时货主没有零钱,少投了几角,我也不计较,反正我也不会算术。赚多赚少,我不在乎,主要是开心,人生难得糊涂,钱是身外之物,我可不想当钱的奴隶。听老辈人说过,一个人一辈子挣多少钱花多少钱,是有定数的,有钱没命花,躺着会生病。我不会算钱,钱多钱少不在乎,因此也没有烦恼。

            我没有到银行存钱的习惯,什么零存整取、零存零取、整存领取等等,一说算利息,我就头疼犯晕。我做了一个大箱子放在家里,晚上回家,就把小箱子里的钱倒进大箱子,它是我的ATM机,衣食住行都指望着它。好在一年365天,除了春节休息3天,市场天天开门,因此箱子就像阿里巴巴的宝库,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天天重复着简单的事情,衣食无忧,没有欲求,拉板车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

            拉板车的工友,肚子里墨水少,脑子就相对简单,空闲时间里聚在一起,要么打牌赌些小钱,要么扎堆吹牛聊天,摆龙门阵。打牌要记牌记数字,输赢要算钱,我会犯晕,因此我从不打牌。几个年长一点的工友,除了摆谈天下大事,就是喜欢讲风流韵事。他们说,拉板车要屏气使力,气沉丹田,心无旁骛,把力气都集中到命根子上,拉起来才不会觉得累。命根子经此磨练,日复一日,就很强壮,每次都会让老婆快活得要死要活的。看他们嘴上的功夫,好像个个天下无敌手似的,只可惜无法验证。   

            我还没有老婆,甚至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有过,无法体会他们说的快活,自然插不上嘴。每到这时,我就躲到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着诗歌。因此,在抹去汗水后喘口气后,在费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歇息时,心底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涌出诗句。诗歌让我简单的生活充满快乐,我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因为从心底里热爱拉板车,我浑身都是劲,好像使不完。别人都是只管拉车,装卸货物都是由货主自己动手,而我不但帮助装卸,甚至还送到店铺库房,帮助码好,因此我的生意特别好,简直忙不过来。有人见我这么忙,就给我出主意,说我可以成立一个板车公司,雇人拉车,这样就可以赚更多的钱。我问赚更多的钱干什么用?他说,钱多了,就衣食无忧了,就快乐了呗。我就反问,我现在不是已经衣食无忧,不是已经就很快乐了吗?那人见与我理论不清楚,就不理睬我了。

            市场里有个卖布的店铺,老板姓林,被人叫做“林家铺子”。林老板夫妇待人和气,生意很好。林家铺子有个女儿叫小娟,年方18岁,在念高中,有时也会到店铺里帮忙。小娟长得白静静的,丹凤眼,高鼻梁,声音甜美,很是招人喜欢,有人说她比某位范姓电影明星还漂亮。拉板车的工友,暗地里也对市场里的姑娘进行选美评选,有的以性感取胜,有的以风流夺魁,而小娟总是排在第一名。不知怎么的,只要小娟在店里,大家都争着拉他们家的货。一次,我搬运他们家货物时,口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我的双手腾不出空,小娟就蹲下帮我捡起。她打开一看,是一卷诗稿,上面有我刚写的一首诗:

    我拉着板车/一步一个脚印/车轱辘上装载着我的理想

    我拉着板车/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人生在爬坡上坎

    我拉着板车/汗水掉地上摔成了八瓣/那是我的青春之花在绽放

    ……

            小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张口就读了出来,让我很不好意思却又充满自豪。从此以后,小娟看我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她的眼睛里似乎写着崇敬。她向父母提要求,把她家的货都交给我拉,要培养一个伟大的诗人。她父母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从此,他们家的货都被我承包了,工友们虽然很有意见,但是也没办法——谁叫他们不会写诗?大家经常拿我开玩笑,说我总有一天会当上林家铺子的老板。玩笑终归是玩笑,我心里确实也很想当上林家的女婿。我干活更加起劲,不计报酬,给我钱我都不要,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与小娟越来越熟悉,经常给她看我新写的诗歌。市场举办迎新年联欢晚会,她还登台朗诵了我的诗歌,从此,大家都知道市场里有位“板车诗人”。

            终于有一天,小娟考上外地的大学,像一只鸟儿似地飞走了,我从此就再也没有看到她了。悄悄地她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我心里怅然若失,多少年来一直不能忘怀。后来听说,她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杂志社当编辑。多年后,我也曾去市场打听,但是正好遇上金融风暴,市场生意萧条,林家铺子关门了,我遍寻不到林老板一家,这是后话。

            且说小娟考上大学后不久,在一次装卸货物时,我的腰部扭伤,无法再拉板车,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市场。我把那辆板车改成了一个书架,伫立在我家的一个角落里,那上面斑驳的痕迹,似乎就像一句句的诗行,刻写着我的记忆。有时,我想懈怠时,似乎感到小娟就站在那里,拿眼睛盯着我。因此,当别人堕落了,我却没有沉沦;  当别人无聊时,我却异常充实。

            转眼过了些年头,我的作品也在一些刊物发表,但是大多数都被退稿了。退稿意见基本上差不多,无非是说有生活基础,但是文字功底不够,缺乏意境,希望继续多读书多努力,云云。但是不管我看多少书,努多少力,退稿信上就是这么几条理由。我觉得,编辑们好像串通好了似的。

            早些年,退稿信是手写的,字迹大多扭扭歪歪,一看就是读书不多,没有多少文化水平,好像都是通过后门当上编辑,我心里老大不服气。近些年,退稿信一律用电脑打印,就看不出来字迹来了,我就无法猜测他们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了。

            一次,某家在全国有影响的诗刊社,举办诗歌大赛,设立一、二、三等奖,奖金诱人,分别为10万元、5万元、1万元,还有鼓励奖,奖金1千元。为了提高命中率,我连投了四篇诗歌,密集轰炸,总能有一篇能撞上,我信心满满的。

            果不其然,忽然有一天,接到诗刊社电话,说我诗歌写的不错,有生活气息,文笔与意境也不错,是获奖的候选作品,为了解诗作的背景,约我面谈。

            我兴冲冲而去。主编接待了我,但我感觉他像市场上的小老板,浑身上下透露着商人的精明。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联想到了承包医院、承包寺庙,莫不是诗刊社也已经被承包了?但是理智马上告诉我,不能把圣洁的诗歌,与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并列在一起。于是,我马上就用美好的诗句,转移我的注意力,使劲地往喉咙里面咽口水,把奇怪的念头压倒肚子里。

            主编说,你的四篇诗歌都写的都不错,分别列入一、二、三等奖和鼓励奖的候选作品,你很有天赋,很有生活基础,文字功底非常不错,意境也很美,听说你还被退稿多次,也包括我们诗刊,差点埋没了一位天才诗人!但是,如果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主编一番赞美的话,虽然很老套,但是句句戳中我的心窝,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我终于遇见伯乐了!此刻,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诗意的画面:一颗偏离轨道的星星,终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宇宙。

            主编接着发出感叹:我们诗刊社,不是企业,没什么收入,就是靠国家拨点经费,连发工资都够呛啊!这些年,诗歌没人看了,诗刊发行量越来越少,尽是赔钱!现在,社会上流传着这么一段话:从前,写诗的人少,读诗的人多;  后来,写诗的人多,读诗的人也多;  再后来,写诗的人多,读诗的人少了;  现在,写诗的人少了,读诗的人也少了;  以后,写诗的人会更少了,因为,没人读诗了;  再以后,没人写诗了——因为那时候,诗人都去世了。主编认为自己总结得很到位,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停顿了一下,瞪着眼睛等待我的反应。我感同身受,不断点头。

            主编继续说,如果以后没有人写诗,文化事业就后续无人了,这怎么行啊?诗刊社还办不办啊?因此要改变这种状况,就要通过大赛活动,激发人们写诗的热情,繁荣诗歌创作,使诗歌成为长青事业,永不衰退!诺贝尔奖榜上,一定会出现中国诗人的身影!主编的话滔滔不绝,煽动性很强。说的我血脉喷张,浑身燥热。那时候,莫言还没有得诺贝尔奖,主编的话点燃了我的激情,我幻想着能第一个拿到这项世界大奖,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主编话锋一转,又说,你看,我们举办诗歌大赛,要投入人力啊物力啊等等,都需要花钱,花费不少。羊毛出在哪儿呢?只能出在羊身上吧。可是,诗刊社又不是大草原,哪来的羊?他用热切的目光盯着我,终于说到正题:因此希望获奖者能够提供赞助,一等奖赞助20万元,二等奖赞助10万元,三等奖赞助2万元,至于鼓励奖嘛,赞助2千元,意思意思就行了。获了奖呢,赞助费通过奖金不是拿回去一半了吗?剩下的一半呢,就算是对诗刊社的支持,对文化事业的支持吧。

            这时,我深深地感觉主编是在与我谈一桩买卖。我最怕别人与我谈买卖,一谈到买卖,就要算钱,要用到算术。该死的算术!这时,我的后遗症又犯了,脑袋发晕,脑袋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说不出话来。

            主编见我摇着脑袋,他的目光从热切,变成了急切,他着急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振兴诗歌,人人有责,诗人更是责无旁贷!要不大家都想得奖,都想赚钱,诗歌还怎么繁荣得起来?

            主编显然误解我的意思了——虽然我嘴巴说不出话,但是灯笼里面点蜡烛——肚子里明白。为表示我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把脑袋摇得更加厉害了。主编一看,说不下去了,就只好倒了杯水递给我,让我不要马上就表态拒绝,希望我再认真考虑一下。

            喝了口水后,我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有点不安起来,似乎觉得不赞助,就是对文化事业不支持,就是没有觉悟,不愿承担起振兴诗歌的重任。我觉得主编的话没错,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不过,他的话到底是对是错,有无道理,我都可以抛开不管,因为我太渴望得奖了。我想,如果得奖,没准就此咸鱼翻身,一鸣惊人,证明我的实力,实现小时候就怀有的伟大梦想。

            现在,梦想离我只有咫尺之遥,而实现梦想,不就是当一次羊剪一次羊毛嘛!虽然我的毛不长,囊中羞涩,只能拿出2千元来赞助,只能拿个鼓励奖,但毕竟是奖。得了奖,就相当于有一张学历证明,就等于诗人有了职称头衔啊。虽然鼓励奖没有奖杯,只有张获奖证书,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奖对于我的重要性,在当时绝不亚于诺贝尔奖。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契科夫说过的话:“大狗小狗都要叫”,我虽然是个无名诗人我也要叫。

            一想到这些,我觉得钱不过是狗屎,诗歌才是我的太阳。顿时,我觉得主编的办公室,无比亮堂。

            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诗刊社大门时,我看到前台那个长的有点像当年小娟的姑娘,又领着一个诗人的模样,进了主编的办公室。

            颁奖大会开的非常隆重热烈,光是一等奖就有30多个,台上都站不下了,鼓励奖更是不计其数。颁奖大会结束后,我揣着1千元奖金,直奔一家制作奖杯的门市部,按照一等奖奖杯的样子,也给自己制作了一个大大的奖杯,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像个金光闪亮的太阳,比1000瓦的灯泡还亮。这个像太阳一样的灯泡,满足了我极大的虚荣心,而且谁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从此以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我终于慢慢地出名了。

            我出名后,以前被退稿的诗歌,都重见天日,甚至放屁时灵机一动想到的,都可以写成诗发表获奖,有评论家甚至将我的诗歌称为“板车体”,代表着中国诗歌的未来。有些自诩著名的文学评论家,还称我是“当代非数论领域的杰出人物”,我受之无愧,好不得意。当年拉板车的市场,已经被改造成了游乐场,在大门口放置了一尊我当年拉板车的雕塑,座底刻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板车不倒只管拉”。塑像旁边地上刻着我的两个原始脚印,脚印里装有声光电控制系统,人一踩上去,就噼里啪啦地电闪雷鸣,让人一激灵,顷刻就会产生写诗的灵感;胆子小的,却也可能被吓得一哆嗦,从此就半身不遂。人们被好奇心驱使着,都争相地试一试,每站一次收费100元,生意不菲,但是不给发票,这让未来的诗人们颇为不悦,嚷嚷要告到税务局去。同学们聚会,再也不会拿我开玩笑了。那位在国外的“六根”同学,在寒暑假时,也会把说一口夹生汉语的子女带回来,跟着我学写诗,说是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

            出了名,有了钱,老婆自然也就娶上了。老婆虽然不懂诗,但是懂钱。自此以后,我把钱全部交给老婆来管,她比当年木板箱子管用多了,不但会存钱,还会让钱生钱。从此,我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经常被一些对话节目或者论坛邀请,被当成网红,还搞直播。 

            现在,我天天山珍海肴,很少吃到大米饭,肠肥脑满,血压升高,行动不便,思维迟钝。有人说我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诗歌越写越平庸;  甚至还有人说,如果我写的还叫诗,那全中国人放的屁都可以称之为诗了。还有一次,一位老同学对我说,过去人们对诗人另眼看待,现在也是另眼看待。他说此话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我还经常收到很多充满倾慕的邮件,里面附有美女的靓影,充满了挑逗,看的我心里火燎火燎的,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卖鸡鸭娶了四个老婆的阿拉伯人。

            本来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我把上述的亲身经历,写成了《算术》。

          《算术》发到朋友圈后,引起了一位朋友的兴趣。这位朋友研究易经多年,能掐会算,在社会上颇有些名气,找他算命卜卦的高官大亨不少,卜卦结果常常准确的令人不可思议。仅举一例:一富豪要出远门办事,找他卜卦。朋友卜卦后,说三天之内不能出门,否则必有大祸。由于事情紧要,那富豪不得不出门,为免遭大祸,决定不乘飞机不坐高铁,自己开车,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在高速公路上,他百般谨慎小心,低速慢行,避让他车,一路无碍。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料此时一辆后车突然追尾,把富豪的车子顶进了前面一辆卡车的肚子底下,驾驶室直接被压扁。富豪一命呜呼,死相惨烈。我的朋友因为料事如神,能够洞悉未来,“赛神仙”的称号就慢慢传开了。

            找赛神仙卜卦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就像名大夫就诊一样,要提前三个月预约。以前,找他的大多是卜卦能否升官发财,现在找他卜卦大多是问会否被纪委找去谈话,一副忐忑不安、心神不定的样子。他那里虽然不放什么木板箱子,但是找他卜卦的人,都是一摞摞地自愿掏钱。

            赛神仙当年也拉过板车,与我结下深厚友谊。他对我这篇《算术》也算了一卦,没有收钱。我把他的卦直接复制如下(如果读不懂,可以直接略过):

    (一)起卦

            直接以“算术”二字起卦,“算”字14划,除8余6,应《坎》卦,如图:

    即《坎》为下卦;“术”字5划,直接应《巽》卦,如图:

    即《巽》为上卦。

            组合:坎下巽上 成 《涣》卦。通俗称为“风水涣卦”。这就是说,“算术”所对应的本卦为《涣》卦,如图:

    (二)解卦

    【图解】

          【启示】涣本意指水流分散,引申义为涣散、离散,主凶象。但涣散不完全等于凶险,事物的发展往往是有散有聚的,散与聚是互相依存的辩证关系。

        【涣卦点睛】涣指涣散,但不完全等于凶险,此卦凶中藏吉,同心同德则可化险为夷。得涣卦者如同风行水上,平地要起波澜。没有不散的筵席,好朋友也不能厮守一生。情缘将尽,猜疑已生,间隙已成,不要最终闹个不欢而散。

        【模糊数术】

            易经强调:中庸+模糊+发挥+趋吉;

            1、二人同心:2千=1千+1千(默契合作);

            2、其利断金:1千留下+1千奖金=(各得其所);

            3、穷则思变:1千奖金变为一个大奖杯 (先得名气);

            4、其大无边:一个大奖杯>2千(名利双收)。

    (三)变卦

          《算术》的本卦为《涣》卦,那么它的“之卦”(即变卦)是什么卦呢?

          先找“动爻”即变爻,“算”14 +“术”5 = 19,19除6(每卦6爻)余1,所以“动爻”为第1爻,即初爻。

          【图示】

            涣卦

      初爻变,成 中孚卦

          【中孚卦点睛】

            中孚卦指风行泽上,这里的风是信风,每年相同的时间从水上吹来。象征诚信,能感化万物。得中孚卦者往往很诚信。“信”是人的道德底线,人不可突破这个底线。持中守信则身和、家和、国和、天下和。

          【变爻启示】

            1、暗含凶象变成了吉象;

            2、《中孚》卦初九爻曰:“初九,虞吉,有他不燕。”意为:初九,考虑好再做事吉祥,有其他的猜疑会导致不安。

            3、初九的想法很简单,便是忠实于六四。如果初九不再忠诚于六四,那么他的处境就不好了。因为从卦象上分析,他只与六四有应。

          (四)小结

            1、《算术》本卦暗含凶象,但不完全等于凶险,为凶中藏吉之卦。所以可作修改,重点放在前部分(第1爻)。

            2、不改初衷,投稿。

            3、找个女主编(六四爻)投稿,容易成就。

            面对卜卦中的那些数字,和那些带着数字意味奇离古怪的爻,我直接蒙圈,晕菜!多么高深的理论,多么严密的推论,简直可以获得诺贝尔数学奖。但我只直直地盯着卜卦的最后一句,说要找一位女编辑投稿,我突然间想起了小娟。

    (感谢叶小明、施志华先生对本文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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