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红楼梦中的悲剧,最典型的应该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和“原应叹息”所化出的女性悲剧了。这些女性悲剧多少是因为人本身和身份的不对等造成的。例如说得很多的晴雯,晴雯说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那丫鬟身子小姐心性。在大观园中,她不过是一个使唤丫头,在宝玉房里还排在袭人后面。可是她偏偏爱使小性儿,仗着宝玉是个体恤女人的痴情种,有点无所顾忌了。却看不到哪怕是贾母跟前的大丫头鸳鸯,也是要用性命相胁才能勉强过得安生。这种身份与性格的极不对等,尽管能得到后世的夸赞和怜惜,但是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注定是要下场凄楚的。不过今天我们要说的,并不是晴雯,也不是丫鬟身子小姐心性。我想说的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这第一个要说到的,就是女主角之一林黛玉。黛玉从书中一出现,就透着不凡,出身名门且在仙界也是有来历的。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黛玉虽比宝姐姐少了几分大气,却独有一股仙气。这样一个娇小姐,不凡人儿又如何是丫鬟命呢?这一切就要从黛玉的代表作“葬花吟”说起了。第一句便写的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说这红颜美色来这尘世中,到老去时却无人在意;而后又写那“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说有人觉得我看这花草便诸多感叹是不是有些矫情做作呢?殊不知今后你的命运也会想这花草一样飘零,更不知是否有人会像我对花草一样对待你呢;最后还要写出那“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凄惨句子,将这人间世的美好看得如此凄绝,等到春光不在,人事已非,红颜尽老时,无论是花落去也还是美人魂归,你我之间大概都不会记得。
这首《葬花吟》即是诘问宝玉也是黛玉自问。从诗中可以看出,黛玉是很能把自己从小姐身份中隔离出来看待人生的,她把自己比作花红也清楚自己亦是葬花人,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自己虽然有着娇小姐的出身,但也有这丫鬟一样的孤苦无依遭人欺辱。我们知道黛玉的父母已经过世,真正宝贝她的人不过宝玉和贾母两人。一老一少,都不是贾府主事的人。老太太虽然是贾府最有话语权的人,毕竟不管事务。宝玉虽然是未来的贾府主人,毕竟年幼性格又有些软弱,连赵姨娘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真正的主人贾政不管内务,主管内务的王夫人和凤姐都跟宝钗更近些。若是要给宝玉配婚,这金玉良缘是要排在木石姻缘前面的。宝钗是正室她或就是个如夫人,如夫人常是些什么人?丫鬟。我们可以说,黛玉虽然心高气傲,但是骨子里是有自卑的丫鬟情结的。
而在红楼梦中,不单是黛玉自己有这个觉悟。实际上上至王夫人下至丫头们,也有这种心思。王夫人与薛姨妈是姐妹,对宝钗自是格外看重一些,奈何黛玉和宝玉情投意合,虽然还是孩子间玩耍终归是以后宝玉宝钗之间的障碍。不过囿于贾母的面上不便直接发作,但是凤姐素来有着泼辣的作风,也是王夫人的自家人,于是凤姐便成了针对黛玉的头号人物。有这么一幕,大观园看戏时,凤姐取笑到那台上的戏子打扮得好像一个人,引得耿直不世故的湘云说出了黛玉的名字。湘云是天真无邪,凤姐可不是。虽然诨号是“凤辣子”,实际上却是胆大心细的代表,她会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嘛?这戏子是下九流的人物,别说是形容闺阁小姐了,就是丫头也会引以为耻,赵姨娘更是把戏子等同于粉头。此言一出,黛玉顿时无地自容,还引出一场宝玉与湘云的纠纷来。而后黛玉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了,除了宝玉以及贴身丫头紫鹃更无人替她出头。王夫人更是联合薛姨妈强逼了黛玉和宝钗做了那“金兰契”,紫鹃都知道那是入了薛家凭人去欺负,黛玉会看不出?可没办法,只能认薛姨妈,做了她的干女儿。一个出身世家的大小姐居然要做人家的干女儿,这不是被当做丫鬟对待么?
所以我们常好奇,为什么黛玉要对宝玉使那么多小性子。一是在宝玉跟前她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二是她也恨宝玉这位知己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其三便是她知道宝玉和自己终将是有缘无份,会应了宝玉为晴雯写的那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此句虽为晴雯所写,不过当时晴雯已死,晴雯又是丫鬟版的林妹妹,这就是黛玉将来的凄惨谶语。对于命运的清楚透彻,使这个小小人儿行为处事更多了几分自怜自慰。可惜了这七巧玲珑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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