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忽然又想到了姑姑,她是父亲唯一的姐妹,现已步入耄耋。我与姑姑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对她老人家的爱仅次于我的母亲。她一辈子都住在乡下,偶尔跟表姐过来。后来我到外地工作,见面就更少了。
去年我又见到姑姑,饭间在与她交谈时问她身体如何吃什么药。她说有点小毛病,什么药也不吃,老了就该是这样,我与妹妹对笑了一下。在我接触过的老人中她是唯一。
姑姑是一个健康老人,这从她的身姿、思维和神态就能看出来。她走路不快,但十分稳健,腰背笔直,说话速度不紧不慢,条理十分清晰;她面容白皙,就像搽了高级遮盖霜,妥妥的象牙白,而且鲜少皱纹,完全不像一辈子都生活在乡下的耄耋老人。妹妹小时候曾在姑姑家里呆了两年,她就像姑姑的另一个女儿,我有些嫉妒她。
我的姑姑有很多值得写的,我早就想写她,但有点儿不知从何写起。
姑姑没上过学,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但她却很有见的,如对生老病死的看法,豁达而超脱,超越了不知多少人。我们这些子侄们没有一个不跟姑姑亲近的,她与母亲的关系也很好,母亲回老家经常住在姑姑家。姑姑待人看似不是特别热情,但是你却很想跟她在一起。有一件事让我十分佩服她老人家的胸襟与品格,好多年前表弟出了车祸,由于及时送医,捡回了一条命,而对方由于没有及时送医而丧命。对方索要十万,表弟媳妇坚决不给,当时的十万对于一个农村家庭确实是可怕的,但是姑姑语重心长地说,“人家命都没了,咱们就是赔点钱,钱能换命吗?如果有钱应该多给点。”这竟然出自一辈子都生活在乡下的老妇人之口。
姑父高寿,九十五岁才西去,在姑父最后的时光里,姑姑亲力亲为,没有找任何人帮忙,当时的姑姑已经八十三了。在我的印象里姑父不爱多言,面目慈祥,村里的人都很敬重他,他当了四十多年的村支书,我觉得他与其他的村干部很不同,更不像影视剧里的村干部,我只知道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入党了。他是八路军的交通员,村里地下党的负责人,多次成功地救助掩护了八路军,可见他是一位足智多谋,且不惧死亡的人。我们一直不知道姑父有如此光荣而值得骄傲的历史,后来县长到家里看望他老人家时,我们才知道六十多年前的桩桩事,他给我们讲述了如何帮助八路军一次次脱险的经过,此时我才知道了他遇事总是波澜不惊的原因了。
姑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解放后一直担任村支书,一直到年老干不动了,村里人说“有他,我们踏实”,可见村里人对他是敬佩的。农村基层工作究竟有多难做,只有做过的人知道。他一辈子生活在并不发达的农村,做着最基础最底层,也是最复杂的工作,从不自傲自夸。姑父不爱出门,每次姑姑来他都不跟着,他给我的印像是温文尔雅的,像姑姑一样不爱多言,我忽然感觉他们两个是那么般配,相濡以沫,那么与众不同。姑父压得住拿得稳,确实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有的风范。听父亲说在几次重大的政治运动中姑父所在的村都安稳度过,这跟他这个当家人不无关系。现在想来我这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只是见过他几面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从小就敬佩他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姑姑的侄子有十几个,我们对她的爱都是母亲般的爱;她对我们的爱总是那么大度无私,那么自然而舒适。姑姑总是安静地做着事,她不爱言谈,但不是不善言谈,尽管我既有学历又有经历,但我还是很爱听她说话,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有些事情不完全能靠读书来解决的。
姑姑爱干净,她是我近六十年的生命中所见过的最干净的人,小时候我最爱在姑姑家住。姑姑家的院子可以说一尘不染,那青石板漫的院子就像用抹布擦过一样,四十多年后我还是很艳羡。母亲爱干净而且做活很细致,母亲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但家里整洁得令我不得不服,但母亲最佩服的人是姑姑。姑姑时常让人给我们带一些土特产,如葵花籽、小米等,姑姑的小米非常干净,一粒沙子也没有,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小米,至今令我回味。姑姑是一个种地好手,我清楚地记得那些如过了筛子的葵花籽,个子都一样大,就像多胞胎,而且粒粒饱满,让你不得不惊叹,简直是艺术品——这就是姑姑待人的方式和态度。
我很骄傲我有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姑姑,我总想爱她——
2022年5月3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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