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从小便如此。小时候养过野鸽，雏鸟，小兔。就连蚯蚓蜗牛，春蚕，树牛也有过喂养的实验。少年的时候，还养过小鸡。不仅养，甚至还自己拿着«家禽饲养»一边阅读，一边按照上面的介绍方法，学习孵小鸡，结果，还真用煤油灯从鸡蛋壳里把小鸡给孵了出来。想想真是可趣又可叹！我曾幻想自己将来要做一名懂科技的农民养殖家，但这个梦后来终于没有实现，可是小鸡那种活波乖巧的模样还是留在了我的心底。不过，这将是我另外一篇文章里的重要内容。这里要写的角色，不是它，它将成为我另外一篇文字的主人公。我今天要写的，是一种从小就令我恐惧的小动物：蛇。
都是些零星的记忆，因为是有趣，所以便也印象深刻，试行把这些有趣往事落在纸上屏幕上。就当是秋雨农闲时刻，对过往美好的一种回忆吧！
一，关于蛇的传说
在我的老家，流传着很多有关蛇的传说。当然，流传最广的还是那些有文字保存的版本。白娘子与许仙、法海之间的恩怨；«西游记»里孙悟空与千年蛇精大战的场景，«聊斋志异»里蛇仙与凡人的情仇等等。它们都是通过乡间手上沾满田泥却认识几个大字的古今人，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慢慢酝酿传播开来的。这些故事妙趣横生，有情有味，让人觉得像真发生的一样。小时候，为了听上这样一段古今，会在寒冬腊月的邻家热炕头上蹭半个晚上，直听得讲古今的大爷把屋外的雪也感动的落了下来，我们才踏着满地的咯兹声回到各自的家门。
我们平常听到的多是一些天下流传，妇孺皆知的大故事。还有一些田间地头，山野村庄里传说着的小故事。这些故事情节大都相似，但却一个地方一个版本，一个地方一个色彩。它们和我们的树木，庄稼一样，只有在适合它们的山坡，树林，在我们的房前屋后才能够长的茂密，动人，这就是所谓的地方色彩吧！
其中有一个是在坡前的涧水边听到的，那会，我正和我的小伙伴在沟里放牛。故事的主人公也是一个放牛的小孩。说：
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经常到山里去放牛。他把牛赶到坡上，就在坡下的一块巨石上坐下来。巨石有多大，有一间小房子那么大。他在巨石上唱歌，跳舞，吃干粮，躺着看天空飞过的鸟儿和比鸟儿还飞得很高的天空。天空是蓝色的，瓦蓝瓦蓝，蓝空下，有几朵白云在漂动，像花朵，又像小羊，有时也像狮子，还像没有桅杆的小船，没有尾巴的金鱼。总之，天空这些动物，植物，总是想着法子和他做迷藏，逗着他乐。突然，有一天，他突然感到身子底下的巨石在动，而且还一起一伏，像天空的小船在海面划行。他开心坏了，于是便开心的唱了起来，他唱起母亲教他的歌谣：小船儿，摇啊摇，宝宝在上面睡觉觉，小宝宝，睡觉觉，船儿水中摇啊摇！东摇摇，西摇摇，宝宝就要睡着咯！
一只雄鹰从天空飞过，一声凌厉的啸叫，惊醒了快要如梦的小孩，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身下的巨石又不动了，静静的躺在他的脚下，像一只冬眠的蜗牛。傍晚的时候，小孩赶着牛儿回家了。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坐在一朵绿云上，绿云载着他往天空飞，一会高，一会低，晃晃悠悠，；不知什么时候，绿云忽然浑身长满了鳞甲，鳞甲像镰刀的钢刃，闪闪发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喊出声来，可是绿云的鳞甲又突然不见了。绿云变成了一朵金莲，他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坐在上面嘻嘻的笑！
第二天，他照样到山里去放牛，照样在巨石上唱歌，跳舞，休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就在他躺在石上望着天空，有两个云做的孩子在天空的湖面游泳的时候，身下的巨石又动起来了，就像很小时候妈妈放他的摇篮，他咪起眼睛又唱了起来：小船儿，摇啊哦，宝宝在上面睡觉觉！奇怪的是，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巨石自己停下来了。他又揉了揉眼睛，从石上坐了起来。一只硕大的雄鹰从天空缓缓划过，向山的另一边飞去，这一次，它只轻轻的鸣叫了一声，但声音却拖的很长，那还是上次他见的那只雄鹰。
就这样，他每天都到山里放牛，每天都要在巨石上唱歌休息一会 儿，每天，在他快要在起伏摇动的巨石上睡着的时候，都有一只硕大的雄鹰从天空飞过。
然而，终于有一天，随着山林深处的一声枪响，一只硕大的雄鹰被猎人的火熥击中，矫健的雄姿从划过小孩躺着的天空，从不远的悬崖跌落了下来，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牛儿还在坡上吃草，小孩失踪
了 。
小孩的父亲扛着家里的火熥，领着全村的村民，在小孩放牛的坡上，寻找了三天三夜，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小孩的母亲哭天抢地，漫山遍野呼唤自己孩子的名字，山野没有任何回音。
一个月明如昼的深夜，小孩的母亲梦见自己的小孩，笑着，唱着，跳着从山坡向她走来，手里缀着一把火红的映山红。母亲飞快地拥抱孩子，可是孩子却躲远了，沿着山坡往回走，母亲紧紧去追，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着，她焦急地呼喊着孩子名字，儿呀！儿呀，你回来呀，跟我回家呀！可是，小孩还是走远了！笑着，跳着，唱着！
母亲从梦中惊醒了！她嘴里反复念叨着孩子的名字！一个强烈的念头从母亲心中升起：到山里去找孩子。母亲没有惊醒疲惫的父亲。她穿好衣服，打开柴门。踏着银白的月光，向山里走去。在小孩放牛过的地方，她四处张望摇，没有看到小孩的影子。忽然，她发现在通往山林的路上，有一个矮矮瘦瘦的身影就像她的小孩。她紧紧地赶了过去，嘴里依然轻轻呼唤着孩子的名字。母亲越往前追，孩子越往前跑。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第二天，上山寻找母亲的父亲，在山林的悬崖下面找到了母亲。母亲满脸是血，眼睛微闭，怀里抱着一块石头。领着她的孩子开心的走了。
昨夜母亲追寻孩子，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去，身体落在了那只被火熥击伤的雄鹰坠落的地方，那儿有一眼清泉，一堆乱石，一株映山红。
父亲抱着母亲的身体嚎啕大哭，他把泪水祭奠在了石堆上，那也是雄雄鹰长眠的坟墓。那只曾经笑傲山林的雄鹰，半月前，就落在了自己的枪口之下。
父亲就是猎人。半月前，他扛着火熥到山林打猎，一只肥大的野兔掩入了他的目光。他把桶口对准了它。就在他要掰响开关的一瞬间，忽然一只硕大的雄鹰像箭一般从头顶穿下，咕哇！一声长啸。兔子惊醒了。
火线一般穿出山林，草丛只留下一阵风的摇荡。父亲，脑怒至极！眼看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到手的银子又跑了。这几年，父亲一直在打猎，打猎的收入比种庄稼的收入还要高。镇子集市手猎物的贩子把价格越抬越高。一只麋鹿的价钱比得上家里一年粮食的全部收入。一只兔子至少也能换半袋小麦。虽然国家开始禁猎了，但山高水长远的山林，谁能顾及到呢！却是国家禁的越紧，猎物就越值钱。
这近几年，他已经靠打猎斩了不少钱，准备过了今年，就可以动工把自己爷爷传下来的几间坡破瓦房拆掉，重新盖成新瓦房，要盖成一转到底的。那可要将来留给儿子成家立业的。儿子虽然没上一天学，也是因为学校太远，但在山村，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好身板。山村再穷，养活一生人，还是没有大问题的，何况，这邻村的景象还一年比一年好起来！
前天，他去镇上赶集路过沟口的姑父家，顺便到姑姑家进屋喝了口水。他想看看姑姑的小儿子他的表弟病情怎么样了。表弟驴蛋从小脑子不好使，长大后病情不仅没有减轻，而且越来越厉害。他患的是脑心疯。平常连话也说不清，要命的是，走起路来也受到了影响。两条腿前拉后撤，快要成了瘫子。这可愁怀了寡居的姑姑。姑姑已经五十多岁了。满脸邹文，像个七十多水的老妪。为驴蛋的病情末少费心。县城遥远，家里又没有多余的钱。驴蛋的父亲就是十年前在为给驴蛋治病而下河西煤窑挣钱出祸的，同去的还要有刚满20的大表弟铁碇，那一年，差一天就到了八月十五，姑姑还做好了花馍准备跟年过八旬婆婆，表妹喜鹊 ，表弟驴蛋一同过中秋节 ，没想到当天下午，铁岾就从山西回家了。怀里搂着个盒子。姑姑问铁碇：你大呢？铁定哇的一声就哭了。他把盒子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对回答母亲说：大在和盒子里呢！全家人都愣住了。姑父在煤窑处事了。煤窑瓦斯爆炸，一共埋没了103个民工，五一生还。不久，一则影响全国的煤矿整改的特大安全新闻就在镇上和山村传开了。那次镇上去河西煤窑的一共17人，回来了十六个外加一个铁碇怀中的铁盒子。铁定大出事后，找到了身子，同那103名遇难的民工一起被国家的搜救队送经了火葬场。铁定怀里的盒子里，装的是他大的骨魂。姑姑把姑父的灵魂安葬在了村前的西坡，坟头栽了四颗松树，代表着她自己和三个刚刚成年的孩子。那时，驴蛋才16岁，喜鹊18岁，16岁的驴蛋，虽然说话口齿不清，但腿脚还灵着能在山里放牛。他作为表兄也才刚刚娶上媳妇不久。
老婆婆因为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久含悲离世。姑姑自从姑父走后，也再没有重新成家。继续陪着儿子女儿过日子。一年后，姑姑用铁碇大用生命换回了煤窑赔偿的三万块钱。给铁定娶了后坡上土疙瘩的大女儿乔花，又给他们盖了新房。大儿子铁碇的事就算碇下来了。如今，两个孙子孙女都已长大成人，大孙子魁星已经在村上小学二年级了。表妹喜鹊从小温柔懂事，她哥成婚的次年中秋，嫁给了前坡火炉的儿子田七，婚事风光，光迎亲的唢呐就双响。
眼看着家里的境况慢慢又好起来。可是谁能想到，儿子驴蛋的病却越来越变得焦人起来。那孩子花越来越说不真，而且伴随着走路也越来越走不稳。妹妹嫁人的那一年，已经不能到山里放牛了，每天就只依着院墙来来回回走动，离开依托就只能在地上爬行。后来，在表妹的公公火炉的远方同辈亲戚，县城教书的火车的帮助下，进了回县医院检查，说这病一时半会医治不好，最重要的是要花很多数目的钱，可能比娃他大用生命换来的那笔钱还要多。拿什么来看好驴蛋的病呢！姑姑本来已经操劳的渐渐变白的头上一夜之间几乎落满了秋霜。几经亲戚们的思商之后，还是把娃带回家里，找乡间有名望的中医调制。为此，家里也并没有少花钱。什么南镇的江先生（医生），北乡的郭先生，东西川的桧先生，林先生。凡是乡间多少有名气的中医先生，几乎防了遍，民间偏方配方寻了不少，可就是没有多大效果。驴蛋这可怜的孩子也从走不了路到瘫在炕上，下不了炕。成了一家人的重负担。姑姑年龄越来越老，身子越来越佝偻。幸好老大铁定的媳妇还算懂事，虽然她和铁定已经和婆婆分开生活，各自一家了。但她还是时不时打发铁定到隔着一块麦场的婆婆家帮助z照看吃喝拉撒都在炕上的弟弟，都二十十来岁快三十岁的人了，屋子里一股鸟骚味，全靠疲惫不堪的母亲和忙里忙外的弟弟照看。乔花有时也打发自己的儿子纽扣给叔叔送饭端尿，但这日子还长着呢！那天才是头啊！
一次，喜鹊的丈夫田七在河西窑厂干活，帮本地一位姓华的人家家里卸砖，那姓华的人家本是时代医家，家里正在建房。田七和几个同去的民工做帮工。他们干活老实，主人五十多岁，很夸赞他们。一次在吃晚饭的时候闲聊。田七忽然聊起老家的事，无意间聊到了他的小舅子驴蛋的病情。主人很严肃的听了他的介绍。说，嗯，这种病我见过，治好的几率不大，但也有康复的例子。这样吧，等你们帮我把活干完了，我给你开个方子，这可是我家的秘方，不轻易给人的，看你们都是外地人，你人也老实，我就开给你，只是你不要给别的病人看，别的人用，这方子可就不灵了，不仅不灵，相反还会让别人的病情加重。田七怀着感激的心情和同伴帮主人家干完了活。临走前，田七从主人手里接过了一张写满密密麻麻药草名字的方子。一月后，这张千里之外的治病秘方就传到喜鹊的手里。和秘方一共传来的一只普通信封和两页写满字迹的稿纸。喜鹊把信拿到村里上初中孩子的家里让他们念给他听。信的第一页是写给喜鹊的。开头这样写道：亲爱的喜鹊（老婆），你好，近来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农活忙吧！……。第二页，主要介绍了秘方的如何使用，还特意叮嘱千万不要透露给别人。信写的顺畅，是田七托砖窑的会计专门写的。秘方的最后，写了一句多余的话：老婆，我很想你！喜鹊听初中生念信，一边不好意思的骂田七乱七八糟都什么呢！一边红着鼻子抹眼泪。
秘方上都是些稀少的药材，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要兔子的脑髓，而且还要新鲜的。秘方传到了姑姑的手里。姑姑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但但这奇特的药材该怎么配备呢，要说这鹿茸，雪莲一类，再怎么珍贵，毕竟都是药物，药铺有卖的，可这活蹦乱跳的兔子该由谁收集呢！大儿子铁定整天在镇子的瓦场帮工烧瓦。女婿田七又在外地，自己一把老骨头，连走路都吃力，还怎么能撵的动兔子呢！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子猎人。侄子不是赶猎的好手嘛！那小子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娘家她还是闺女时，没少带她疼她。她一共姊妹两个，猎人老爸是她的亲兄长，他们小的时候父母去世也早，全靠兄妹二人勤劳爱惜，相依为命，才都慢慢长大成人，各自成了家。但大哥都自己的待遇是这一生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大哥从小都一直爱护她，把他当一个孩子看待，即使后来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老哥还是时不时的接济她。老哥是村里一把好猎手，侄子手上的那杆铜管闪闪发光的火熥就是有父亲传到老哥手上，接着又传达侄子手上的。记得在青黄不接的那些年月，老哥正是靠着曾经在父亲手上的那干猎枪，为自家也为她家接济了不少缺吃少食的困难日子。那年，因为丈夫到河东煤窑处事，年过六十的老哥还劝他再行找个人家。虽然因为孩子都没有独立她放弃了找人的打算。但老哥对他的关顾她无论如何都感恩在心，温暖在心。没想到，老哥也在喜鹊生出外孙女的那一年去世了，想想，这才经过了多少光景！这正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然而，人活着就要吃饭，就要拉撒，动弹。无论是年老的人，还是年轻的人，都一模一样。就像她，除了自己要动弹，还得伺候儿子驴蛋动弹，不能丢下他不管。毕竟，那是她的亲骨肉。好在女儿喜鹊也是个孝道的娃，不仅常回家来帮忙干一把农活，还隔三差五地拉点好吃食过来。毕竟这路也不是很远。西坡距离沟口也就五里路程。一顿饭的时间就到了。这不，这两天，她还在拆洗驴蛋用过的被褥。喜鹊就带着女儿来看她了。还为她带来一个好消息：田七从外省捎来的秘方。
母女两几经商量之后，最终把兔子的任务破给了猎人。为此，母亲打发喜鹊专程跑了一趟山里。从沟口到猎人家，足有十里。一个上午就到了。
那天，儿子去放牛了，猎人正在院子的榆树下熟一张鹿皮，女儿YY蹲在他旁边，给他作伴，媳妇在灶屋烙花馍。喜鹊的到访让她一阵惊喜。表妹都好几年没上他家来了。哥，你都忙啥呢？喜鹊手里提着一盒塑料包装的饼干。哦，是喜鹊啊！你都几年没到山里来了，今天可有空着了来看表哥了。YY，快叫姑姑！猎人对着望着陌生喜鹊的女儿说！~姑姑~，女儿有点胆怯的叫了一声。哎！YY真乖，真懂事，来，过来姑姑瞧瞧，看长高没有。喜鹊还是去年腊月在镇子集上见到YY。啥呀，哥，这年年月月都忙的没头没尾了，还顾得上窜门走亲戚呀！老婆听见了喜鹊的说话声，带着一缕炊烟从灶屋出来。还忙没走出门口，就高兴的说，是喜鹊呀，我听声音就是，这么大老远的，今天怎么有空上沟里来啦！还没等喜鹊回答，便有又对着女儿说，YY，姑姑到家来了，叫姑姑来没有！叫了，YY回答了一句，比刚才叫姑姑的时候声音大了点。好，叫了就好。快进屋座。哎，姐姐！我从沟口里来的！娘让我来的，让我给哥哥说事来的，这么早就做饭呀！喜鹊一边往猎人的堂正屋走，一边回着话。猎人也放下手中的家什，说，哦，我姑有啥说的事，进屋坐了在说。
喜鹊说着话，就进了猎人 的门。屋里一片黝黑。一张陈年的堂桌上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酒瓶，酒瓶中央放着一尊瓷质的毛主席像。被烟火薰的微微发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的中堂，左右各有一幅对联，上面的字迹喜鹊不认识，喜鹊只记得在她出嫁前的头一年，也就是父亲煤窑遇难的那一年腊月，表哥绍话让他和铁定背了背篼到他家来背野猪肉，表哥打猎的野猪，她来过一回，那一年，墙壁上的这幅中堂还这样挂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仿佛和墙壁融合在了一起。这一眨眼都七八年了，墙上的画面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那猛虎下山的一只眼睛已经被烟熏的更加看不清了。喜鹊把手里的饼干搁在堂桌上，说家里也没啥理当，我娘让我拿了一包饼干，还是正月我从家里拿给娘的，娘也没舍得吃，让我给你家拉来咯。猎人埋怨着，说，都是自己的人，来就来了，还拿啥理当呢！女人接着话，说，你来屋里转一回，我跟你哥，都高兴 很 ，都几年没山里来转了。又叫女儿让姑坐下。喜鹊在临窗的土坑沿上坐了下来。猎人从堂桌下面的脚地上拿出一把已经分辨不请颜色暖水壶，又从桌上的盘子 里取出一只花瓷杯，給喜鹊倒开水，女人说着话转身到旁边的灶屋拿过了半月玉米酸菜饼子，让着喜鹊先接接饿，等会了再做饭。
喜鹊掰了一小块饼子尝着，夸着嫂子的好茶饭。又端起表哥送来的热水，一边喝，一边聊起了母亲的托付。
猎人欣然答应。猎人说，自己就是干这一手的。别说是兔子，就是狼，老虎，我也能从森林里面给搜出来。上前年，他跟庙湾，刀背岭，鬼愁坡的几个猎手不就在三十里深的虎啸岭里猎杀了一头公老虎吗？那家伙，又用暗井，又用火熥，又用钩索，好不容易才猎杀的。死沉沉的有一头牛那么重。最后连剥皮带割肉。七八个人整整一天才把肉和皮拿回家。女人说，都是自家兄弟，还连这点忙都帮不上，就当是家里少买几袋盐，你哥多跑点路咯！喜鹊说那就劳心哥哥和嫂子了。赶田七从外地河西回来，让他给两个孩子一人扯一身过年的新衣裳。猎人和女儿连忙谦让！
女人给喜鹊去做饭了。猎人和女儿陪着喜鹊说闲话。
吃完表嫂做的饭，时候已经不早了，喜鹊起身要回去，表嫂留着说住一宿了明儿个再回，喜鹊说，孩子还在娘跟前，时间久了不乖。猎人从屋梁上取下一凛腊野猪肉，让喜鹊带上，喜鹊再三退让，还是犟不过哥嫂，用猎人家的蛇皮袋子拿上了。猎人带着女儿把喜鹊顺过了老鸦崖，说，叫姑姑放心吧！有猎好的兔子了，就赶时间送来。喜鹊说，哦，就烦劳哥了。哥你跟娃娃回吧！猎人嘱咐喜鹊，山路滑，下山的路上注意点。喜鹊边走边回头，说，哥，你跟娃娃回去吧！回去吧！望着喜鹊的身影消失在了老鸦崖的石咀后，猎人才背着女儿回家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喜鹊回到了沟口娘家里。娘问，你哥和你嫂答应下没有。喜鹊说，应下来。娘说，拿就好，就好！
几月来，猎人已经给沟口姑姑送去了几十只兔子，都是他猎到后就赶着新鲜送到沟口的。有时候，兔子送到姑姑家的时候，还一动不动的活着。姑姑说，这样的最好。说来也奇怪，自从驴蛋用了兔脑引子的秘方药汤，本来日渐沉重的病情明显有了转机。先是整日淋流不止的浛水慢慢的减轻了，接着驴蛋柔弱无力的手臂一天忽然能够弯到脸上擦拭自己的鼻涕了。这可把满脸愁容的姑姑乐坏了。逢着来人就夸赞田七的本事好，说寻来的方子多神灵，接着又夸赞大地方的的先生就是医术高，连她娃见都没见过，开的方子一吃就有了效果。这神医要是咱能见到，咱驴蛋的病一定能治好。接着又叹惜，谁叫咱这地方穷山饿水没钱没路的呢！唉！有了这方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不，这驴蛋 的胳膊腕都能动弹了，这可是娃喝 了这几年的苦药汤都没见气色过的呀！为此，她又打发喜鹊在镇上用荞麦换回的钱买了一瓶十几块钱的泸州二曲酒，在猎人头回送兔子的时候送给猎人。猎人硬是不要，说，姑姑，我都是自家的孩子，驴蛋弟病着，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赶啥还给我买酒呢！这多破费钱。姑叫着猎人的名字说，娃呀！姑这是高兴，你看，自从驴蛋用了这兔影子的药，病就有 转色 ，这可都是田七和你的功劳呵！要没了你辛辛苦苦在山里跑来跑去，就姑我一个老阿婆家，上哪里弄兔子去。这酒你无论如何要带上，算是姑姑的一点点心意，亲戚这么多，就你给姑最合的来的了，你不拿，姑就不高兴了。猎人犟不过姑，就把酒拿回家了。临走前，姑叮嘱猎人，打猎的时候林里太深的地方别去，有猛虫，不安全。猎人拿着姑送他的酒回家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他总很少能猎到野物。尤其兔子，一连五天都没碰到一只。大概是兔子知道了我要猎他们，闻到我枪管的气息就跑远了 吧！那家伙其实也贼灵的很，知道了这一向我专找它们！猎人一想着，一边琢磨着兔子经常藏身的地方。
今天天微阴着，太阳时隐时现，吃完早饭，孩子赶起家里的老黄牛和小牛犊跟村里的伙伴又去西沟放牛了。猎人站在屋前的石坎上，望着儿子活蹦乱跳地在放牛的队伍里，沿着村外的泥泞小路朝沟里走去，猎人心头不禁生出一种悲戚。孩子今年才八岁，山外的孩子，这会年龄都已经上学了。这山大沟深的，孩子上个学来回得走几十里路，天阴下雨大人又不放心，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几个孩子也都和他一样，每天跟着牛尾巴欢腾。可是，孩子长大了也要和他一样吗？他都二十七八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是一天学也没上过，到镇上赶集连镇政府门前的几个地名也不认识，更别说去更远的地方了。自己唯一的特长就是从小跟父亲学会 在山里打猎，山里的莽岭荒坡没有能难住过他的，林里的飞禽走兽的脾性没有他不熟悉的，除非那望着像神界一样，却至少也要离村子三十里外的原始森林，他没敢贸然闯进去过，周围十里二十里的山山林林，没有没留下他足迹的。在山里，他就是一头豹子。
明天镇上又是集日，他想今天无论如何得猎到一只兔子。这样他就好把前两天猎到的几只山鸡和两只野狐拿到集市去卖掉。顺便把兔子也能给姑家带上。要不，明天跟完集还得专门跑一趟。
孩子已经进赶着牛羊进坡了。他让女人给他往布袋里装了些饼子做干粮，自己又往一只退了颜色的酒壶里装了一瓢凉泉水。扛上火熥就朝孩子放牛的那道山谷走去了。走了约十来里路远，眼前的大山开始变得拥挤起来，山坡两边，参差错落的森林逐渐浓密起来，五月的青草野花像被一只大手拔着一样，郁郁葱葱的疯长，快要淹没了人的身材。放牛的人们把牛羊赶上了右面较为平缓的山坡。几个伙伴聚在一起休息，这几乎是山里放牛人的仪式，人们总是在牛儿开始进坡觅食的时候，大家先都坐在一起吃吃馍，喝喝水，抽烟人少不了抽上一锅含烟袋！歇口气，缓缓乏，然后上梁的上梁，爬沟的爬沟，入林的入林，採果挖药，割草打材，各自分工，在山里开始一天的劳作。
猎人望着远处他的孩子杂在几个大人小孩的中间，开心快乐的享受着属于他们放牛人的生活天地。他没有再往前走，一转身，沿着左面山坡的山顶走去。山顶是越来越稠密的森林，山路蜿蜒陡峭，悬崖峭壁不时在山林沟壑之间垂立。山下不远处，刚才还在聚在一起说笑的放牛的人们都分散开去，各忙各的活了。他没有给他的孩子布置多余的杂活，孩子能够单单把牛放好就不错了，毕竟年龄还小，今年还不到十岁。这会大概是跟着年龄长些的割草的同伴玩耍，由着他去乐吧。
猎人沿着山顶的羊肠小道转进了一片荆棘遍布的丛林。这片林子他经常光顾。一年前，他就发现林子的乱石窟里，住着一窝肥壮的兔子，那儿野草茂密，枯树笼罩，地势低凹复杂，石窟里一共大概生活着五六只肥硕的兔子，但是这窝兔子非常狡猾，他们好像有着警戒防务似的，窟外老远的动静都能够洞若观火，一听到附近的风吹草动，便相护通告，迅速从四通八达的窟下地道逃之夭夭。
好几次，猎人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可是还没等他举起枪口，精灵的兔子便已竖起耳朵，进入地下通道，风一般的消失不见了。作为一个猎人，他也有着十多年的猎玲了。附近大大小小的猎物他没少猎，还没有发现哪儿的猎物如同这里的兔子一般精怪，它们象有着神仙帮助一样，自己无论想什么诡计都很难得手。这两天，其它地方的兔子也一只都没有得到，今天就到这块石窟来碰碰运气吧！因此，他从一进林子开始，就格外的小心。轻轻拨开林间的灌木，弓着身子，像一只发现了目标蹑手蹑脚向前进攻的野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