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很久以前我背着包袱风程仆仆到达这里的时候，明月高悬，清风杨柳，马蹄声哒哒敲击在玉石一般的道路上，在整座雾蒙蒙的城池里回荡，惊碎了熟睡中人们的梦境。扔给守城的兵士两个碎银子之后，我顺利地进了城，在江畔买下来一栋小小的院子，就是可以在院子里种一圃花的那种，住了下来。

院子很小，就三间屋子，还是很破旧的那种，看起来都上了些年头了。我闲来无事时就在院子里摆弄些花草，到了傍晚会在院子里摆一张楠木桌子，上面泡一壶酒，喝上一小会儿，再看一会儿鲜红的夕阳。我平日里很少出门，因为怕人发现，被人看得透了总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没有人会想到我在这座城里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住了下来，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座城很漂亮，精致而古雅，大概由于城主是一个文弱而爱好风雅的公卿子弟的缘故，整座城都变得有些书生的味道，不似那些北方的古城，城墙破旧而斑驳，一看就知道这里金戈铁马不适合定居。又不全是柔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城里面的居民都在柔顺里带一些狡黠。就像在街上撞着一个卖花的少女后，少女低着头地跑开羞红了脸在远处还要抬起头来偷偷地瞄上你几眼，看是不是哪个世家公子或者是白马银鞍的少年将军。可惜我只是一个两袖空空的读书人，没有家世也没有功名，所以到后来也都不再有少女让我撞上了。不过总的来说这里过着很好，很安静也很快乐，街坊们都爱凑热闹，也都是些实诚人，城里也不会有响马流匪，逢年过节的大家在一起喝个酒，拜个年什么的，我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

春天的时候这里的石榴花会红遍大街小巷，红遍每一位姑娘的裙角和发髻，紫梁大街上到处都是眉眼如黛的的温婉女子；到了十月，城里有一种秋海棠，花名叫百里霜红的，从城门会一直延伸到宫城，就像一团一团的火焰在燃烧，道路的中间就是新晋的少年将军，一队一队骑着北陆良马，背着锋锐的松针箭，挎着这里最有名的唐刀，去觐见城主。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路边就是挤满了的人群争着目睹俊俏少年的风采，少女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时望着某个气宇轩昂的少年时脸上会飞起两朵红云。再到了元宵，十五灯会，城里昼夜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处放眼是牵着手的少年情侣，靠在一起转着花灯猜灯谜，江边可以看见放花灯的人们，到夜色渐浓后，花灯在江上飘得远了，远远望去就是一点一点的火光闪耀，承载着希冀。

我待过很多地方，我也从不在一个地方待很久，担心停得久了，羁绊一多就再也走不出去。可到了这里，偏偏就没能再走出去。逛遍了这座城的大街小巷和赌场酒坊，也听惯了每天晚上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在玉石一般的道路上发出的声响，还种了这一圃花，每天闲暇时修修剪剪，看着阳光照在屋檐角上勾勒出一个女孩的影子，觉得就在这里住下去看时光这样流逝终老，看一辈子花开花落看一辈子屋檐上的影子把年少抱负扔一边去也没什么不好。

一回头就这么久了，弄得现在离开时还会有点不舍，还想着当年自己刚刚抵达时的情景，清风明月疏朗，初见惊艳了时光，还要担心我种的花怎么办，会不会被人推平然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往后在梦中听不到淅沥的雨声敲击路面会不会不安稳。。。

走到城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小院，旁边的高高的檐角上坐着一个影子，跷着双腿在夕阳里荡来荡去，有呢喃的歌谣随风传到我的鼻尖 。

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这座城的围墙砌在了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