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的那天,他被将要离职,远赴香港的李经理带在身边,围着整个厂区转了三天。新面孔引人注意,寸头短发下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无边眼镜一戴更显得斯文儒雅。
阿兰阿燕俩俩相望,吐舌比心还扮做了个鬼脸。做为整个技术部的文员,和即将上任的经理接触最多。平日里文件打印复印、考勤与培训安排、外部门异常处理登记……事情倒是不难,只是繁琐工作量大。会不会,像即将离开的李经理一样,吝啬又严厉?没人知道实情,看脸相,这是一个老实且好相处的人。
开展工作的头两个星期,耿经理大部分都是一头雾水。同行业,即便是同样搞技术部,公司产品与客户不同,那么相关的标准与评判等级,将会是天差地别。老老的阿平,取笑说,老耿老耿,脑梗脑梗!很显然,新来的耿经理,还是有些不适应。似得了轻型健忘症,想这忘那。
一说搞技术的,别的人多视作高大上一类。耿经理接手后,并没有出现传说中,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立威之事。他对下属说话,语气平和,态度和善,完全没有一点架子。阿燕办公桌紧挨耿经理,平时少听到她说话,自此后常响起她愉快的声音,毫无顾忌地想说便说,想笑就笑。阿兰主要做整理记录,之前李经理管时,时常紧张得什么一样,屁股还没挨凳,就把住键盘“啪啪”一通敲,显然不敢有丝毫懈怠。高压下人人过得很压抑,虽闭嘴从不说出,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度日如年的困窘,陆陆续续有人以“家里有事”“另有发展”为由,一张张辞呈递交上去……
持续了一年多,换人势在必行。为何之前换不了?关键还是有靠山。李经理的靠山是老板请来的总经理,香港人。有总经理在,他的地位稳如泰山,别的部门经理为难不了他,开展工作非常顺。说起来公司内部派系林立,有赵老板嫡系,有陆老板嫡系,还有其它各种小山头,争权夺利。香港来的总经理搞了一年多,达不到两个老板要求的预期效果,一那给踢了。李经理失去靠山,加上平时仗势不给其他管理好脸色看,下面又得不到本部员工支持,他也呆不下去了。都说铁打的公司(老板)流水的员工,很快耿经理便上场了。
老实人心善,好说话,不会想着去立个威需要耍些手段,整整人之类的。耿经理正是这类人,他的慈善特别突显,没人从心底惧怕他。做管理,有软的一手固然不错,然而硬气断的一面,也是少不得的。一段时间后,渐渐有旁的经理吼他,声音大得令人不忍听下去。例如计划部杨经理,抓住耿经理尚不清楚出货流程,大发雷霆,把责任推给技术部,说延误了交期。品质部经理,与其沟通技术问题,看也不看大声地一口回绝。好在耿经理修养好,总是笑着应对。久了,本部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耿经理被别人这样对待,不是欺负我们无人吗?
相处久了,了解到,耿经理即便是很急很恼火的事,他也只是稍稍大声点说话,脸上表情可看出焦急无奈状。自他来后,我全力配合他,不仅仅是同为老实人,有同情与服从上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山东人视我为老乡,因妻子是山东人,我也当他为老乡,感觉特亲切。人是很高大,却没什么脾气,掌管如此一个关键部门,没有杀伐果断的魄力,没有人脉支持,光有专业知识,很难维持下去。
我曾偷偷问,经理,你应该是有人介绍来的吧?他答,不是,自己从网上看到信息,应聘过来的。我始知道,他在此无依无靠,身后没有大佬支持,人又这样老实,不欺负你又欺负谁?技术部经理一职,年薪均在四十万左右,另有可观年终奖。从企业角度说,这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关键部门,内部长久深根公司的大佬,无时无刻不想着插入自己的人。看来,这次用一个无派无系的外招员工,快要呆不住了,这是制度缺失的表象。
元旦前一天,突然得知耿经理已经紧急离职,人亦在晚上离开公司。还在家里的我,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非常感谢他的知遇之恩,我的年度优秀员工,也是他提名的。耿经理前前后后干了大半年,许多人问我,你离经理最近,他怎么干地好好的就走了呢?工资不低啊!我均不作答,连平时说话损人的老平姐,也说了句良心发现的话,你们经理就是人老实被欺负,自己感觉干不下!
新的一年来临,我从老家带来的酒,没有派上用场。望着晴空里悠悠的一片白云,遥祝耿大哥人生顺遂!酒么,咱以后回山东再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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