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

九几年的冬天，雪下的很大，山里是一片静谧，家家屋顶都冒着白烟，路上少有行人出没。

这么冷的天，狗娃却像头小野兽一样，四处寻找着打雪仗的同伴。刚出门，狗娃看见一家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从门前走过，里面的小女孩像个小公主一样高昂着头，小心地在雪地行走。狗娃认得他们，那是屋后张阿婆家的亲人。

山里的生活很穷，但这里有根。狗娃记得，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有远行的人带着孩子回到山里，陪老人过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狗娃才不会寂寞，他才有玩伴。

狗娃厚着脸皮去张阿婆家，乖巧的叫着舅舅舅娘。阿婆满脸红晕，给狗娃拿出好吃的，狗娃连连摆手，解释自己是来找小妹妹玩的。他热情地邀请小妹妹和自己堆雪人，哪知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撅着嘴说怕弄脏了自己的小棉袄，狗娃只好怏怏

作罢。

也许是外面的生活太诱人了，所以把这人的心都勾走了。寒暄几句后，舅舅舅娘

带着小姑娘就回家了，阿婆去送他们，深窝在皱纹下的双眼，噙满泪花。狗娃老远看着，可心疼了。

“阿婆，他们不陪您过年了吗？”

“妞妞晚上要洗澡，不习惯，回去啦。”

狗娃摸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扶您回去吧，外面冷的很。”

“唉，狗娃，终有一天，你也会嫌弃这大山的。”

狗娃笑笑，扶着阿婆回了屋。

山里有个习俗，每到大年三十，家家都会去给上坟，这样祖辈们好拿着钱去办置些年货。三十这天，狗娃和父母带着酒肉、糖、纸等等一些贡品去给自家祖坟烧纸，恰巧阿婆也在。狗娃突然发现，跪在坟前的阿婆怎么变得这么苍老。前些天，她的身子还很硬朗，怎么突然就……

“狗娃。和你爸妈来上坟啦？哟，带这么多东西呀，看来你祖祖们今年可是要大丰收了。”

“哈，阿婆，你说笑了。待会来我家吃饭吧，你一个人，做起来麻烦。”

“不了，家里还有好多吃的呢，给妞妞她们准备的都没吃，搁久了就坏啦，浪费。你要是有心吶，等以后阿婆走了，你回来多给阿婆烧些纸就好了。”

狗娃听着就哭了，他转过身去，擦擦眼泪，扔了一大把纸进去，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阿婆你瞎说啥呢，你不会走的！”

日子就这样过着，阿婆还是孤单着一人，她女儿回家的次数变得越发的少，他们的模样在狗娃脑海中也逐渐模糊。

就像阿婆说的，狗娃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出了大山，带着他父母，定居在了小县城，日子过的比张阿婆的女儿还要舒心。他时常教导他的女儿，人要有一颗朴实的心，不能忘本。

狗娃突然记起自己很久都没有回山了，这年末，他决定带着女儿回去一趟。

山里基本都没人了，坟，却一座座多起来，坟头长满荒草，很难辨认。狗娃想，阿婆走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自己日夜牵挂的小孙女呢？或许没有吧？她走的时候还是那么孤独。

山里的老人，活着孤独，死后依旧孤独。这人呐，都是向前跑的动物，谁愿意回头来看一眼？

狗娃和女儿跪在地上，放了一大堆纸，烧掉。他想，这些坟，终究是会变成泥土的，这，也算是一种了断吧！

        02/06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