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辽阔的土地上,一名生于斯长于斯未来死于斯的农夫,对于生死问题要比城市人具有更为健康和达观的看法。
当他在田地里劳作,直起身子休息片刻时,也许就能远眺对面山坡上自家的祖坟,清楚地知道那里埋葬着什么人。无论他在劳作时,在休息时,在小院葡萄架下纳凉时,他都知道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而是始终和所有的家族成员在一起,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这种想法能带来很多宽慰,生存是具体的,死亡也是具体的,不需要投入额外的想象,更不需要从想象中催生出无数恐惧来。每年清明节到来,上山清除坟茔上的长草,点燃香烟纸烛,供奉米饭水果,死亡不过是在泥土深处的长眠。
而城市人用许多精巧的设计回避了这一幕。医院有封闭的病室,病床上有白色的床单,太平间有低温冷柜,确保死亡可以从日常生活中隔离出去,尽量不要让人接触到任何关于死亡的场景。大城市的生活是永生不死的,正如它厌恶黑夜的到来,需要在四处点亮灯火,让酒吧和夜店彻夜长明,欢歌纵酒不断,就连清明节也非常小心地用郊游和踏青来加以掩饰。
但是,如果我们能稍微睁开一点眼睛,稍微深入想进去一点,就能明白春天的本意就是万物在死去之物的残骸上萌发,柔媚动人的春光其实是满眼的绿色,遮蔽了其下无尽延伸的雪白骸骨。生从死里长出来,所以春风再怎么柔和其中也总带着一丝冷意,就像是秋色再怎么丰盈也遮盖不住其中的衰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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