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随笔

昨天老丈人又住院了。

这一次由于住院的人很多，两人间的病房全部满员，只能安排住进六个人的大房间。这间病房住着四女两男，好在每个病床之间都有帘子，可以根据需要隔开一个小空间，不至于因为男女有别而产生不便。

由于是第一天住进那间病房，我去陪床已是晚上九点，各个病床的情况不了解。大概看了一下，十五床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没见到有陪床的人，他坐卧行走自如，看不到有什么问题。他坐在床上自顾自的削苹果吃。想看看他床头的标牌，没好意思过去，想和他搭话，看起来他又是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只好作罢。

十六床是一位老太太，身上带着各种监护仪，老是哼哼唧唧地叫唤，听起来让人极不舒服。晚上陪床的应该是他儿子，是个四十岁左右，长得很精瘦的男人。十七床是个女人，今天早上她上卫生间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年龄大概五六十岁。看起来长得壮壮的，看起来似乎很健康，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也没人陪床。

十八床的帘子一直拉得严严实实，时不时从里面传出老太太痛苦的呻吟，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往外送过尿不湿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老太太生活不能自理。十九床的女人一直在睡觉，整晚上睡得很香甜，没见她喝水吃东西。虽然和我老丈人病床相邻，我也没看她床头的标牌。

老丈人这次住院，和上次住院整整相隔一个月。上次出院一星期后，他就叫嚷着要再次住院，说是在医院住几天就有了精神。这些天一直在念叨着住院的事，但是医院一直没有病床，所以就拖到了昨天。

其实我们也知道，住院又能起多大作用呢，浑身的器官没有一个是健康的，用千疮百孔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年轻的的时候胡吃海喝，顿顿不离酒，无肉不吃饭，肉不肥不吃。早些年一直让他注意饮食，总不把人的话放在心上，说多了他还生气。上次住院时他还在问医生，说自己平时的饮食需要注意些啥。医生看了他半天，满脸真诚地说：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想吃啥就放开吃吧，不要太在意。

也就是老爷子耳朵不好使，没有听清楚医生的话，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肯定又背上了很大的思想包袱。但是我家老丈人不同寻常，出院后依然我行我素，吃过就睡，从不愿意活动。哪还管饮食上要注意些啥，想吃的东西必须要吃到嘴，只要自己舒服就行。媳妇说她爸这样下去怎么办呢？我说，真的没有好办法，老爷子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在自杀。

不论是谁，对于不听话的老人都一筹莫展，因为他不像孩子那样可以训斥，好言相劝根本不顶事。我大哥比我老丈人小两岁，他就非常自律，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关键是他非常听话，前天吃饭的时候我给他喝酒，侄子说啥都不让喝。大哥当真是滴酒不沾，就连烟也不抽了，最后还是在我的提议下喝了一杯，抽烟的事我没有劝他。

在自律方面我真的太佩服丈母娘，她对生命的爱惜和老丈人对自己的作践是鲜明的对比，有时候觉得她太小心翼翼了。丈母娘有二十多年糖尿病史，但是现在保持的很好，没有出现并发症。她日复一日吃着荞麦面，粗粮杂粮，苦瓜，柚子，就连洋葱都能生吃。每当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那些东西，我的喉咙里就像塞满了沙子一样难受，天知道她为了能健康地活下去，吃了多少苦。

医生昨天吩咐让喝蛋白粉，多吃鸡蛋，老爷子虔诚地点头答应着。今天早上天还没亮，老爷子就打电话说给他买四个韭菜馅的包子，再买一罐小米粥，多放点糖。刚刚接完电话，小姨子的语音就发过来了，她很生气地埋怨她爸。小姨子说她给她爸买了煮鸡蛋，打算冲蛋白粉给他喝，他犟着非要吃包子，而且偏偏要吃韭菜馅的。小姨子不给他买包子，他就打电话给我，他说他想吃的东西吃不到会难受的。我只好给小姨子把医生的话再说一遍——人老了，想吃啥就吃吧，不要太在意。

十七床老太太的儿子说他妈得的是心衰，难怪身上带着那么多监护仪。我和他说话的几分钟时间里，老太太口齿不清地叫了他儿子几次，我看他每次过去都给他妈翻身。我说为啥不到一分钟就翻一次身呢？老太太的儿子说，早上大夫给他交代，要给老人家勤翻身，不要把身上压了褥疮。结果他妈把这句话记得挺牢，一直叫嚷着给她翻身。我俩还没有说上三句话，老太太又开始叫了，他儿子无奈地对着他妈说道：你身上到处都是毛病，耳朵为啥不聋呢！老太太的儿子虽然是满脸堆笑，但是很明显，那是一种苦笑。

十九床的女人转进了另外的病房，据说是甲感阳性，怕住在这里引起交叉感染。她刚把东西搬走，又有一个女人拿着物品来了，下一个病人不知又是啥病。反正我看，医院的病床是绝对不会有空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