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上）

我第一次见到婆婆时，她正带着一副老花镜，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不知道是在补衣服还是在缝衣服？看见我急忙停下手里的活，笑着站起来打招呼，我一下就被她的穿着给惊到了，这都啥年代了还有人打扮成这样？不仅裹着小脚，头顶上插着银簪，前面一片光明。还穿着一件蓝色带大襟的衣裳，把裤腿子给裹得严严实实的。当时看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也太……太古董了。

婆婆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她就喜欢这样穿，干活的时候利利索索的不碍事。说完拍拍自己的裤子，跟着我们进了院子。进了屋吩咐她儿子给我倒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一杯，加了一大勺白糖，说自己喝不惯白开水，不加糖一口喝不进去。接着坐下来跟我拉家常。她的气色不错，说话的声音大，眼睛也大，看着很亲切，初次见面就觉得好相处。

中午的饭是唐四做的，四菜两个汤，很简单。吃饭的时候，公公才从西边的厢房里走出来。走路有点拖拉，冲我笑笑。也没看他洗手，就往桌子跟前一坐。先给自己倒一杯白酒，喝一口，热情地叫我吃菜。

婆婆说公公退休前是矿上的厨师，专门给大领导做饭的，厨艺不错。要是她儿子提前通知家里，公公去街上买菜，中午肯定做一桌子菜，让我尝尝公公的厨艺。公公听婆婆这么一说来了劲，好像炫耀似的跟我说他当厨师的那些事。

我们结婚后，早饭我是不用起来做的，都是婆婆做饭 ，公公烧火。后来为了上班方便，我们去镇里租房子住，婆婆把家里的米面油，都给了我们。知道我不会蒸馍，又特意蒸了两锅馒头，摘了满满一筐菜。每个周末都让她儿子回家带馍带菜，家里有好吃好喝的都给稍来。

我怀孕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反应很大，每日头昏脑胀，吃啥吐啥。婆婆见了心疼，说我快瘦成天鹅了。啥都不让我干，还总是想方设法的给我做改样的吃。女儿生下后，婆婆整天抱在怀里，说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就想要个闺女。那时候大哥二哥家各有一个闺女，都是婆婆一手带大的。

产假结束，我想让婆婆跟我一起去镇上看孩子，我以为她会同意的。没想到被她一口拒绝。说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离开过家，去了娘家也得被公公安排儿子给接回来。旁边的大娘开玩笑说你公公婆婆感情好不舍得分开，婆婆的脸笑成大红花，弄的都不好意思。

公婆不愿分开我也不好强求，只能带着孩子，半天的时候送到一个亲戚家给看着。不像现在的儿媳妇婆婆不给带孩子，就不给好脸色看。我觉得婆婆不来肯定有她的考量。一直到孩子断奶，我才送回家交给婆婆，每个周末都回家看孩子，后来孩子能上幼儿园才接回自己身边。

跟婆婆相处时间长了，她啥话都愿意跟我说。比如大嫂作媒把自己亲姨妹妹介绍给二哥的时候，二嫂的脾气暴躁，她就天天担心公公不在家，人家亲姐妹会团结起来一起气她。她想拒绝又怕扫了大嫂的面子惹大嫂生气，大嫂性格内向，喜欢生闷气，一生气十天半个月都不搭理她。没想到二嫂进了门，两姐妹性格不合，经常闹矛盾，婆婆竟然暗地里有点小庆幸。

我跟大嫂相处的时间不长，我孩子一岁的时候她就被确诊为骨癌，整天去医院做化疗不在家。有时候在医院过几个月才回来一趟。那时候他们一家都搬去了镇上不常回家。婆婆每天以泪洗面，说大嫂的病都是累出来的。大嫂幼年丧父，弟弟妹妹年龄小，她又是家中的老大，肯定脏活累活都是她干。来到婆家，大哥在矿上上班不经常在家，家里家外的活都是大嫂一个人干。婆婆心疼她就让小儿子帮她挑水。

大嫂生病的那几年，婆婆每日在家里为大嫂祈祷。大嫂想她的时候，就让人把婆婆接去她家，同去的还有二嫂和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其他的亲戚 ，每次都是满满的一大桌人。不管妯娌还是姐妹婆媳，之前所有的纠结和埋怨都因为大嫂的病烟消云散。一家人都希望大嫂能挺过去那个坎，婆婆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嫂就会好转。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吃尽了苦头，却在好日子刚刚开头得了绝症。四年后命运多舛的大嫂没有等到婆婆说的春暖花开就离开这个世界。送走大嫂那天，婆婆跪在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