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书空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相见欢》
1
文慧的手腕疼得厉害。
今天，她终于抽出空去看医生。
医生是个男的，一番询问后得知文慧是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
他草草了事，低头开药的时候，冷哼了一声，说碗是洗碗机洗的，衣服是洗衣机洗的，你们还能有多累。
文慧听见了医生带着嘲讽的咕哝，她的眼睛里迅速地腾起了一层水雾。
她依然嘴角含笑，端正地坐在医生对面，耐心地等待着。
只是那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命地攥紧了衣服，轻微地颤抖着。
她起身接过医生的诊单时，甚至颔首低眉地道了声谢谢。
走出那扇门，文慧迅速揩去眼眶里的泪水，她若无其事地走向了如织的人群里。
2
下了公交车，已经离家不远了。
文慧拎着药，一步步地走在了熟悉的街道上。
水果店的老板娘看见她，调侃她今天看起来很漂亮。
她笑了笑，没说一个字。
没人知道，她回家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当文慧终于站在家门口时，她忽然就不想进去了。
她把药挂在门把上，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后，文慧感到了从未走过的轻松。
她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走路，竟是如此惬意的一件事情。
暮色渐沉，路人回家的脚步渐次匆匆。
文慧却越来越开心，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里满是自由的味道。
仿佛被滞留在沙滩上的一尾鱼，忽然被海浪带回到了大海里。
孩子今天晚上不回来，郑东，他有时候回来得很晚，有时候不回来。
3
文慧开心得想喝酒，尽管她从来没喝过。
她买了自己爱吃的糖醋莲藕，又买了几罐啤酒，转身向家走去。
她远远地看见了门把上的药依然挂在那里。
白色的袋子，在晚风的吹拂下，忽闪忽闪的，就像一只蝴蝶，被人捏住了翅膀，使劲扑闪着两翼，想争取多一丝的生机。
文慧那颗稍微有些雀跃的心，忽地沉了下来。
门里面的世界依然会是黑漆漆的，死气沉沉的。
可她不能永远待在外面。
文慧叹了一口气，拿了药，开了锁，进去了。
她没开灯，径直走向沙发，躺了下去。
她怕一开灯，就又停不下来了。
早上出门时放在洗衣机里的脏衣服，孩子扔得到处都是的玩具，地板上的饼干渣……
文慧闭上眼睛，她的手腕又疼了。
4
郑东回来的时候，文慧已经喝多了。
他开开灯，走到文慧旁边，唤醒了她。
文慧睁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她想把医生的话告诉他，她想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她想说她很累，可不可以明天再收拾。
可所有的话一齐涌上来，都堵在了喉咙里。
文慧如鲠在喉，她看着郑东，不言不语，眼泪却流淌得汹涌。
郑东把文慧抱到床上，说明天出去踏青吧，休息一天。
文慧忽地笑了起来，她看着郑东，笑得撕心裂肺。
她终于压抑不住了。
她抬起头来，满脸冰凉，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着郑东，出去玩，就不用看孩子了么，看孩子，算休息么？没工作，手腕疼了就不能算一种病么？
说着说着，文慧的心骤然疼得厉害，疼得她即使把自己皱成了一团，仍然觉得无法呼吸。
郑东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啊。
可她不想再解释，不想再说话了。
反正明天，她就会好起来。
文慧这样想着，郑东也这样认为。
是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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