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的职场,刚好在改革开放的40年里;此间中文与英语、作家与翻译、梦想与现实-这些我与语言之间的心心念念与兜兜转转,诉说着我与祖国的共同成长。
1、
我很喜欢中文,梦想当作家,用中文写作;但大学选择了外贸,将用外语谋生。
当年高考,非外语专业的外语成绩只算一半,就是说考生得100分,只计入50分,所以各科成绩还不错的我,高考时对英语很不重视。
考上外贸专业的我语文分很高英语刚及格,高考过关斩将却浑然不知唯一拉了后腿的这门英语课,才是最要劲的。
我印象很深,大学的第一堂英语课讲的是高考试卷,一句没听懂。那天老师叫了很多同学回答问题,我们外贸班大多是英语专业的考生,大家对答如流。不知为啥那天老师没叫到我,否则身为学习委员的我一定回答不出来。
四年英语课,无论怎么努力我几乎次次考试都是全班最后。终于,付出的努力回来找我了,快毕业的时候,美国外教的英语课上我的笔试和口试成绩出现了A-和B+,我现在还记得有个同学看成绩单时惊讶的表情。
外语,我学生时代的一个痛,痛之刻骨让我险些忘记了我还有一个作家梦。
2、
我就职进出口公司那年,改革开放初期,外贸正火。
工作四个月第一次带团出国考察,我负责商务兼翻译。当时中国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记账贸易,我们引进设备去罗马尼亚考察。
罗马尼亚的母语不是英语,所以我要先把中文翻译成英语,说给罗方的小翻译,然后她再将英语翻译成罗语。本来第一次就各种紧张,商务还好,要命的是技术完全外行所有词都是刚学的。
更要命的是罗方小翻译说的英语也不是母语,有口音技术词也不懂。哎呦喂,第一天那头汗我现在还记得。
很快,我就适应了。在如火如荼的沸腾生活里,外贸工作给了我无数次使用外语的机会,只要你用功,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慢慢的,我做到了从踏出国门的那一刻起全程翻译,生活上填表吃饭上厕所,工作上商务谈判技术翻译都是我。
难度最大的是技术翻译,面包生产线啤酒灌装线家具生产线纺织设备,引进什么就学习什么,那时候没有数码字典没有手机,要提前准备做很多功课。
开始我根本不明白嘴里正在说的技术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把单词翻译出来组成句子,奇妙的是中外两边的技术人员就懂了。后来我试着学习试着整明白这里面的技术,翻译什么就学习什么,不懂就问中方技术专家,结果项目结束时我也是小半个专家了呢。
当翻译挺累的,大家说一句我说两句,工作时这样,休息时也这样,很辛苦,但能在两种语言里穿梭,能在中外双方之间搭起一座语言的桥梁我很幸福。
英语和中文的语言结构不同,比如中文的“我正在看书”,英语是“I AM READING NOW,”(我看书呢正)。初期,大家不挑剔,只要能听懂就好。熟了以后需求就水涨船高了,项目组的同志们会叫我“说人话”,我就开始琢磨慢慢改进。
后来能做到把外国人说的英文用很百姓的中文翻译出来,把很口语化的中文用很客套的英语翻译回去,真正的“见啥人说啥话。”外语的听说读写译,那个当翻译的译,挺有意思的。
我见过这样长期生活在国外的同胞,他们的英语听说读写都没问题,中文普通话也没问题,两边的语言他都懂,就是不会“译”。有时我会觉得他们能帮我一下,但很快发现我不吭声的时候把他憋死了,他自己都明白,就是不能让旁边其他不懂外文的中外同事们明白。是不是很有意思?
用多了,我开始对英语这门语言本身感兴趣了。
原来是我“霸道”掌握主动,外国人和我说话时把语速放的很慢,我听懂了他们会很高兴;同时,甭管我的外国话多烂,只要他们听懂了他们就会很高兴。
后来,我开始记住他们表达的每一句话,记住同一件事他们怎么说的,然后下次我也这么说。这段脱离书本英语的路我走了很久很久,结果是比起刚开始的自己,不仅翻译有进步,英语本身也越来越地道,最可喜的是,我开始喜欢上了英语这门语言。
有段时间我张嘴就会被各种鼓舞:你的英文真好,学多久了在哪里学的?最自豪的是我给市领导在广交会新闻发布会上当过翻译,这个牛我可是吹了一辈子了。
我学过同声传译,个人认为同声传译是翻译的最高境界。我记得当时老师给我们的第一个课外作业是,回家跟着新闻联播,晚十秒开始,人家说什么你跟着说什么,嘴里说着这一句耳朵里听着下一句。都还是中文哦,你试试?30秒都跟不下来。
同声传译是听着中文说英文(或者反过来),课上我们听过的英文录音,手上也有翻译出来的中文稿子,就是跟不上,英文录音一开始放照着念中文稿子都跟不上,想想如果实战时发言者中间再即兴脱稿说两句,呵呵,就只有呵呵了。
觉得同声传译难吧?老师说,联合国同声传译的大姐能高到什么份上你们猜的到吗?她们能用手翻着一本英文书,然后翻译出的中文,就像她在念一本中文书一样。还说,她们可以做到一边同声传译一边打毛衣,她们,才真是在两种语言里穿梭!无论英语还是中文,她们的语言造诣都相当的高。
行行出状元,朱总理首次记者招待会的那次是朱彤当的翻译,太精湛了!我是她铁粉,我想只有懂翻译的人才能享受到那份完美吧,太棒了。
英语,我在多年外贸工作中苦心修炼的本领,我看向世界的一扇窗户。从害怕到热爱,其中的艰辛和幸福只有自己最知道。回想大学四年,我只顾克服英语痛无暇顾念自己的作家梦,虽然毕业时不那么落后了,但连想都不敢想的那个梦已经不叫梦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作家就是作家翻译就是翻译,选择了一个职业这辈子就要为之奋斗做到最好不能有二心。后来发现不是这样,随着遇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尤其暖心时刻,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次数多了,写作的想法又一闪一闪地亮晶晶起来。
二十多年来,我想过用中文写作,尤其身在故事中的时候非常想,但还是放弃了。一是真没时间,时间不够使的;二是青春慌张,各种按倒葫芦起来瓢;三是真写也是流水账,远没有看问题的深度;于是对自己说,等等吧,精彩的还在后面,再成熟些再动写作的心思。眼下要做的准备,是做好自己,做好每一件事,是用眼用心好好的看这个世界,记住这个世界的模样。
3、
九十年代出国还不是普遍的事,那个时候国外什么公共场所都听不到中文。
有次我一个人在哥本哈根机场转机回国,两班飞机隔了八个小时。我在个喝咖啡的地方坐着;眼前有个红十字会的捐款箱,路人放入捐款,捐款箱就用20种不同的语言说“谢谢”。
我在那儿坐了五个小时,听捐款箱发出了几十次的声音,各种语言的谢谢,我听的懂的听不懂的,就是没有中文, 就是没有中文!
还有一次,我们去波兰参加出口展览会,同团外公司的俩小姑娘从外面回来气呼呼的对我说:我们看见路边一拉琴的挺好听的,就把手里钢镚儿放他跟前的碗里了,还没走出五米,听他拉的曲子换成了樱花,气死我们了,想回去把那钢镚儿拿回来。
那个时候飞机上,我常被问到是日本人?香港人?台湾人?我回答“我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这五个字我这辈子用英文说过无数遍,越说底气越足,越说眼神越坚定,真的,与祖国一同成长的我,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用自己的青春见证着祖国走向强大。
再后来,外贸业界里有了国外公司的驻京办事处,有了国外公司的中国代理,工作时外方驻华机构可以出翻译,外方的香港代理可以讲中文。
再后来,开始有老外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他们会问我为什么说好极了太好了,而不是好极了好太了?他们说中文太难,说中国的孩子不容易从小就要学中文。
有个老外叫JOHN STONE,(约翰.斯通),大家开玩笑时音译叫他脏水桶,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张清水。
我会对老外说:“你的中文比我的英文好。”真的有不少老外哦,电话里你绝对听不出来他是外国人。
我英语好的优势好像越来越不是优势了,原来没有翻译这张嘴,出了国门大家寸步难行。现在真出趟差旅个游,连个加油站里都有咱中国人,各种翻译APP,万能的百度,搞得我人在国外照样张嘴说中文,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英文翻译了。
那个不说中文的捐款箱,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那天的情境太深的刻在我年轻的脑海里,以至于年老的我虽知道祖国今非昔比仍然耿耿于怀。直到最近的一天,食堂吃中午饭,同事们聊天说起国外小店橱窗里的“本店讲中文”,我眼睛一湿心头一热,“厉害了,我的国!”,翻篇了。
我不是在说今天的我们可以不用学习英语了,如果英语好,工作外我们也可以做很多事哦。
因为懂外语,我能够更好的理解国外的电影和文学作品;看电影追美剧来我可以不太费劲,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仅仅是字幕上的意思,我知道他们在表达什么。当然,就像我们也有很多新词儿一样,也有很多我需要与时俱进不断学习的新鲜东西。
4、
因为工作调动,我工作中不用外语也有个把年头了。兜兜转转,用中文写作的想法重新恢复了梦的模样。本想退休后有大把的时间专心写字,但时代发展带给我们的新媒体自媒体模式以及下班后写作的理念,让我提前激活了我心心念念的作家梦。
没了青春的慌张,满了人生的故事,心静了,笔稳了,人生初心的作家梦,是时候去实现了。
我写温暖写成长,写收获写希望;在用文字修补遗憾重现时光的路上,有线上线下的亲朋好友和我一直在一起。
我的下班后写作刚刚开始,所写文字不过是先把书包扔过墙的练习,比起网络上很多美文还差的好远。我在上各种写作课,跟着老师跟着同学们写作打卡,一路辛苦一路歌声。
像当年大学恶补英语对自己总不满意一样,用中文写作的路上也充满着各种苦不堪言,但毕竟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了,碰到卡壳浮躁这些拦路虎时,自己有能力比较快的打败它们了,能很快体会到写作的妙不可言了!哈,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准备好了,我要用笔歌颂祖国点赞时代,我要用自己的人生下半场,凝聚诉说见证祖国的更加强大!
2018年8月29日北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