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红红生活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通往村外天地的路只有那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子路。
小小的她曾站在山上顶，等一不归人。
上世纪末，红红出生在一个不愁温饱的农村家庭。
一家子都是勤快的庄稼人，爷爷还经营两家磨面纺，那时候的家里还是附近有脸面的大户。
可是那时候终究是那时，所有的家庭幸福都随着父亲的离世烟消云散。
红红一岁生日那天，父亲意外离世，三个月之后，爷爷也因丧子之痛撒手人寰。
受不了刺激的奶奶认为是红红克走了他一向健康的儿子，连带爷爷的死也是她命格太硬的原因，要不是母亲的肚子里可能有个弟弟，红红母女早被扫地出门了。
祖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父亲走后，身体孱弱的小叔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他转让了爷爷引以为豪的磨面纺，当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每天都拖着病重的身子下地，可当不幸来临时，他们仍旧无力承担。
弟弟出生了，这个一出生就给奶奶和母亲带来希望的人是红红无法比拟的。
可由于当时的国家政策，超生的弟弟家是需要缴纳一定罚款的。
小叔知道后二话不说去凑钱了，走的时候他说：“钱没了我慢慢挣，只要给咱老钱家留个后就行。”
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老天似乎也不想让他实现。
初生的弟弟还来不及睁眼看这个世界就永远的离开了，最终奶奶也没能熬过那个刺骨的冬季带着失望走了，母亲也因接连的打击疯了。
二十出头的小叔平静的处理完奶奶的丧事，带着红红挨家挨户磕头谢恩。
感谢邻里这两年对她们家的照顾，也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病重的小叔总喜欢抱着红红讲他们兄妹小时候的故事。
红红听得最多的就是那素未谋面的姑姑，那个十几岁就被人贩子拐卖的女孩，没人知道她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
小叔也没能等到花开，再尝一尝那清香的挑花饼就走了。
幸得族里的叔伯帮着红红料理后事，往后她们家就只有自己和半疯半清醒的母亲了，还有自小叔走后红红每天都在山顶等待的小姑。
那时的红红还是上幼儿园年纪，却已经送走了一个接一个的亲人。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能干什么、或者你能指望她干什么，娘俩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欢乐。
02
日子不紧不慢走着。
红红五年级那年，村口说媒的婆婆给母亲介绍了一个对象。
一个独自抚养三个弟弟长大并帮他们娶妻的中年男子，他表示愿意到红红家里来，毕竟三个弟弟都成婚了，家里再也没他的一丝容身之所了。
就这样，红红也是有父亲的孩子了，家里的情况也因这个男人的加入日渐红火了。
似乎一切都朝着幸福的方向迈进，除了小叔牵挂的姑姑还是没一点音讯。
如果红红知道她苦苦找寻的姑姑因受不了家里人接连去世的打击而死，她还会不会再找了？
小升初那年，村里外出的人带回了好消息，说曾在陕西某车站见过她姑姑，但是不确定是不是。
顺着这条线索，警察找到了当年那个被拐卖的小女孩。
这个凄苦大半生的女子也早早被生活磨平了思想，不再鲜活，不再期盼。
当警察告诉她家里仅剩一个嫂子和一个侄女时，这个眼里无光的女人终崩溃了。
姑姑没跟着警察回家，她以另一种方式和至死都牵挂她的亲人团聚了，一个人永远的沉睡在异乡那条冰冷的河里。
初三中考前一天，红红还背着几捆小麦往山上爬，六月的烈日，空气中都弥漫着热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却无暇顾及，一手揪着肩膀处捆绑小麦的绳子，一手抓着山坡上的凸出物，一步一步往上爬。
这时班主任向她伸出一只手拉她上来，几下就卸下那几捆小麦，带着她奔向那条出村的石子路，所幸她赶上了，所幸她还有勇气再挣扎一次。
原来，族里叔伯早都决定了她的未来。
红红小学毕业后就在家帮忙，等到结婚年龄了就招一个上门女婿，钱家绝不能在她这一代断后。
小学毕业后，继父顶着压力让她上初中了，可初中毕业后谁又能帮她呢？
她想着不参加考试，这样就死心了，也没那么多不甘、怨恨了。
班主任一定不知道，她当时的那只手不单单是拉了红红一把，更重要的是给了她重新追求未来的力量。
毫无疑问，红红考到高中了，可家里人怕她上学多了就不再听话了，为了上学的机会，她妥协了，和继父二弟的儿子订婚了。
十六岁那年，红红终于坐上了那辆从小就惦记的老班车去市里上学了。
这里的同学都青春靓丽，见识多广。
女生们的嘴里说着她没看过的小说、没用过的化妆品。
男生们说着她不懂的球星、没玩过的游戏，好像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有她是外星人。
对别人来说宽松丑陋的校服却是她迄今为止最好看的衣服了。
因为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都是村里人给的，偶尔过年买一件新衣服还是没人要才贱卖的地摊货。
在这里，她看着同学间的打打闹闹，也曾想着加入其中。
可终究是自卑战胜了现实，她始终没法迈出那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幸运之神这次终于眷顾到她身上了，她有幸结识了五个性格迥异的女孩。
小玉是第一个开口和她说话的女孩。
这个女孩像光一样照到红红的身上、暖暖的，尽管小玉不知道。
她当时新得了一本书，急着和朋友毛毛分享，结果激动之余抓错了旁边的红红，当时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扬着手中的书问：“你喜欢看小说吗？”
只是当时的红红除了课本，其他时间都忙着下地，哪有时间看奢侈的课外书呢！
可那时候的她，突然想靠近这个在班里很活跃的小姑娘，下意识的回了“喜欢”。
这个时候的红红还不知道，因为这两个字，她也被小玉划进自己人名单了。
此后三年，这六个小姑娘放假相约去旅游，开学之初熬夜补作业，学习之余追追剧、看看小说，日子充实且欢乐着。
03
直到高三下学期，清明之后红红一个星期没去学校。
小玉她们想联系又没电话号码，无奈只能去找班主任，可班主任也只嘱咐她们不要分心，好好复习。
半个月后仍不见红红踪影，她们五个趁着中午休息，包车去红红家，可多方打听下，她们还是走岔了道。
班主任知道后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在周一班会说了几句：“钱红红父亲去世了，她也放弃高考了，你们要是想和她联系，找我拿她们家电话号码，我强调一下，不要一个人私自去，临近高考了，我希望你们一切以学习为重。”
隔了一段时间后，小玉请假去红红家住了两天。
她靠着自己的嘴皮子说服了红红家里人，让她回校参加高考，也算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
高考结束后，她们六人组也踏上了新的征途，巧的是小玉和毛毛被一所学校录取了。
离散宴那天，几个小姑娘描绘着十年后的自己，只有红红说：“我应该明年结婚，到时你们都要来啊，”是啊，明年的红红20了。
红红结婚那天，当初说好必到场的五个小姑娘一个都不在，大家都忙着上课。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红红因为继父的离世，取消了婚约。
可怕的二叔母像攀附在人身上的吸血鬼一般，在继父下葬当天就想狠狠榨干她们最后一丝血。
继父活着的时候她来家里只要是看上的东西一定会顺走，继父走了后就想控制她，霸占她们的房子。
婚约取消后，族里叔伯介绍了一个话不多的男孩子，认识五个月她们结婚了。
婚礼当天二叔母闹上门了，原因是红红先悔婚的，要求赔偿男方三万。
为了婚礼正常进行，她老公用三万块钱打发了二叔母，要求她立字据注明从此以后和红红家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始终扎在红红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开始绕进一个死胡同，觉得自己就是奶奶说的扫把星，从爸爸的离开到继父的离世，她一直都是摔孝子盆的那个，就这样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至亲。
高三那年她其实已经放弃了，可又不想让朋友失望，只能逼着自己再努力了一个月。
知道高考成绩的时候她挺开心的，毕竟没考到就没那么多遗憾了，然后乖乖回家听从家里的安排，好好照顾妈妈。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班上的老师同学了，其实她们私下给她捐钱的事她都知道，只是老师告诉她是学校发的补助她也就装着不知道收下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父母缘浅薄的人，要不怎么能都丢下她走了呢？
小时候奶奶嫌弃她是克星，小小年纪的她尽量躲着奶奶，小叔去世后她学着做饭、下地，母亲发病打她的时候，她尽量忍着不叫。
后面学着讨好舅舅，接受继父，都只是怕他们转身把她这个灾星送走了。
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小女孩而已，所以当小玉她们向她释放善意的时候，她认定了这几个小女孩，哪怕她们身边的朋友不仅仅只是她们几个，可红红却只有她们五个。
现在的红红，有爱她的老公，懂事的孩子，还有五个一直照顾她的好朋友。
尽管母亲未能痊愈，但总算不再疯疯癫癫了，偶尔她在店铺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帮她照顾孩子。
生活不曾停歇，她依旧是那个努力寻找光的小女孩。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吹起文艺风
我是玖月，一个假装自己很文艺的文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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