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乐学书院之学妹读经
《诗经》学习第150篇《曹风 蜉蝣》
【原文阅读】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xué,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于我归说shuì。
【译文参考】
微弱蜉蝣在空中振翅飞舞,漂亮的外衣色彩鲜明夺目。叹其生苦短我心溢满忧伤,我将如何安排人生的归宿?
细小蜉蝣在空中振翅飞舞,尽情展示着它华美的衣服。叹其生短促我心涌满忧郁,我人生的归宿将栖落何处?
柔嫩的蜉蝣刚刚破土而出,轻轻舞动雪白的麻纹衣服。叹其生命短暂我忧郁满怀,到哪里寻找我人生的归宿?
【字词注释】
(1)蜉(fú)蝣(yóu):一种昆虫,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到一周左右。
(2)蜉蝣之羽:以蜉蝣之羽形容衣服薄而有光泽。
(3)楚楚:鲜明貌。一说整齐干净。
(4)采采:光洁鲜艳状。
(5)掘阅(xué):挖穴而出。阅:通“穴”。
(6)麻衣:古代诸侯、大夫等统治阶级日常衣服,用白麻皮缝制。
(7)说(shuì):通“税”,止息,住,居住。
【诗歌赏析】
这是一首慨叹人生短促的诗。诗的内容简单,结构更是单纯,却有很强的表现力。
此诗开篇即以“蜉蝣之羽”为比,这个小生命的翅膀,像一件华美的衣裳那样艳丽多彩。但这种美丽来之不易,且只有一天的美丽,宛如昙花一现。诗人见此情景生发感慨。一种珍惜生命、把握现在的紧迫感油然而生。第二章意思大致相同。
第三章描述蜉蝣的初生,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麻衣如雪,那薄如麻丝的翅羽好像初雪一样洁白柔嫩。但它很快就飞翔起来,尽情挥舞生命的光采。
变化不多的诗句,经过三个层次的反复以后,给人强烈的感染力:蜉蝣的生命这样美丽,却又这样短暂。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蜉蝣之翼,采采衣服”,蜉蝣的羽翼就像女子的衣裙,若轻云舒卷,如弱柳拂风,华美到无极。然而,目击着如此强烈的美,诗人却兴起一种惆怅的情感,由此联想到了人生。因此,对美的赞叹描画始终伴随着对消亡的无奈,那种昙花一现、浮生如梦的感觉就分外强烈。
说起来,是“人生百年”——或者往少说,通常也有几十年。但相比于人对生命的贪恋程度,这远远是不够的。而且,人作为自觉的生物,在其生存过程中就意识到死的阴影,于是人生短暂之感愈益强烈。
诗中反复咏唱“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心之忧矣,于我归息”、“心之忧矣,于我归说”:我的心如此忧虑——人生的精彩正如蜉蝣飞舞时的美丽一样,转瞬即逝。诗人已经认识到,人生的归宿与蜉蝣的归宿在本质上是同一的,都不可逃避死亡的规律!
这诗的情调自然是有点消沉的。因为人一旦追问自己:“你是谁?你往哪里去?”深入骨髓的忧伤根本上是无法避免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对死的忧伤、困惑、追问,归根结蒂是表现着对生的眷恋,这也是人心中最自然的要求。阮籍《咏怀诗》之七十一,写木槿花、蟋蟀、蟪蛄、蜉蝣这一系列短寿的生物在世间各自发出声音和光色,感叹说:“生命几何时,慷慨各努力。”但这也就是世界的基本面目。
活着是美好的,而且人与其他一切生物不同,他们懂得以人的方式来装饰自己,懂得追求美的姿态。然而放在死亡的阴影下来看,短暂生命的装饰与姿态,就是最大的无奈与最大的哀伤。
蜉蝣是非常渺小的。它化为成虫后,不饮不食,在空中飞舞交配,完成其物种的延续后便结束生命,一般都是朝生暮死。
蜉蝣又是极其漂亮的。它有一对相对其身体而言显得很大、完全是透明的翅膀,还有两条长长的尾须,飘舞在空中时,那姿态纤巧而动人。
而且,蜉蝣喜欢在日落时分成群飞舞,繁殖盛时,死后坠落地面,能积成一厚层。这种景象引人瞩目,乃至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蜉蝣的朝生暮死的生命过程,它的弱小、美丽,以及它对自己鲜明的羽翼、鲜洁的容貌的炫耀,被敏感的诗人提取出来描画成人的上述生存状态的象征,写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暂美丽和对于终须面临的消亡的困惑。不过,在哀伤无奈的情绪之上,人也要学习蜉蝣精神,生之光华,死之绚烂。
【《蜉蝣》学习的反思探讨】
蜉蝣文学形象的溯源
蜉蝣的成虫生存期极短,一般均朝生暮死。《尔雅音训》载:“蜉蝣,《说文》作蜉游,《夏小正》作浮游。”“浮游”一词与蜉蝣的生活环境、动作姿态、行为习惯是息息相关的,同时还能够反映出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情感寄托,即“漂泊游历”。
蜉蝣最早出现的文学作品就是《曹风·蜉蝣》。在这里,蜉蝣与文人之间产生了心灵对话。并不是每一种微小的、有翅膀的生命都能够引发作者的联翩遐思,特定时间遇上特定的物体,正好契合作者当时的心绪,那么蜉蝣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赋予了作者的自我观照。
《诗经》时代,已经有人在迷茫和无奈中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之类的问题了,它不仅蕴含了大量关于时间意识的作品,更是人们在体悟现实世界的时候产生的对生命存在的思索,这种思索源于对生存现实残酷性的无奈,显示出了文学的自觉意识。中国文人惜春悲秋的时间意识此时已经开始萌发了。
《曹风·蜉蝣》为其后世文学中的蜉蝣意象埋下了伏笔,奠定了一个基础的形象。蜉蝣成了表示生命短暂的固定意象,是先秦文学惜时的代表作。苏轼在《前赤壁赋》中写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也是后世经典之作。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曹地处古兖州陶丘之北,当今菏泽一带,与卫相邻。周武王封其弟振铎于曹,为姬姓。曹国受齐、卫、郑等邻国之风影响。
曹国于公元前487年为宋国所灭,灭亡之前的曹国沦为晋楚争霸拉锯战的受害国。曹国国君曹共公“甚荒唐”,《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记载“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公元前637年,晋公子重耳经过曹国时,作为一国之君的曹共公竟然置风云变幻的战争形势不顾,因好奇重耳“骈胁”而躲在帘子后面看重耳洗澡,由此可见其手下的臣子大夫和大小官吏也好不到哪里去。由此,曹国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傅良说:桧亡,东周之始也;曹亡,春秋之始也。以桧、曹之灭国可定东周至春秋之时限。悲也!此等小国不思上进,随周衰而渐亡,概依托之心过重,自强之意太轻。
《毛诗序》认为,“蜉蝣,刺奢也。昭公国小而迫,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无所依焉。” 诗人借漂亮而短命的蜉蝣来讽刺时事, 怨刺与祈盼交织在一起,奏出了忧国忧民人士痛苦与煎熬中的声音。诗人婉转表达对统治阶级沉湎奢华现状的忧虑,通过对蜉蝣的描写来表达朝不保暮的担心。
但对这个“刺奢”的观点也有反驳的声音,方玉润《原始》驳之云:“盖蜉蝣为物,其细已甚,何奢之有?取以为比,大不相类。天下刺奢之物甚多,诗人岂独有取于掘土而出、朝生暮死之微虫耶?”
不管他们对蜉蝣的描写是否具有刺奢的立意,这首诗善于状物,叹息深沉,喻意警人。它不禁令人联想到个人的生命、所处朝代的短促与紧迫,而人生荣华如梦如幻,正如蜉蝣之楚楚衣裳。这一惊心动魄的联想,引发了人们大有“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情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