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的生活犹如味蕾总是呈现五味纷杂,带来不同的曼妙。
或酸楚如青柠檬,牙如山倒;或甜蜜如大白兔,唇齿留香;或苦涩如中医药,吞咽欲呕;或麻辣如九宫格,欲罢不能。这些舌尖上的味道也丰富了花样人生,让人在岁月的流逝中,一边回味一边成长。
01 归来
我不能用普遍的概念来陈述别人的成长,因为我见过的童年也少的可怜。
普遍的概念就是相同范围内并无太大区别,但我始终知道,世界上还有别样人生。
或差球不多的幸福,或千差万别的不幸,而我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相反,总是常常感叹自己是上帝最宠爱的幸运儿。
24年前吧,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降生的。对于上下三代的阶级矛盾尚不清楚,憨厚呆萌的长到某个不记事儿的小不点儿时,渐渐意识到: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们都是随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们都是留守儿童,我们都是很久很久才能见到爸爸妈妈,我们都盼着过年。
这一点我们都一样。
临近过年前一两个月,长辈都在向孙儿孙女们转达:“你爸妈买了啥啥啥时候的票,再过几天就回来了...”
村里男女老少互相招呼,喜滋滋的大声说着自家人啥时候到家,一派欢乐祥和。小朋友们就可以随着爷爷奶奶大老远的去村口或者走几里地迎接外出务工归来的亲人,一大家子扛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的从村口走进来。
一路上笑吟吟的像总统出访时跟四面八方的邻里乡亲打招呼,一边从崭新的衣服兜里掏出大把糖果分发一边挥手示意:回来了。
无论在外面如何辛苦,年轻的他/她们总会在到家的那一天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同样,我们家五个孩子也会听到来自爷爷奶奶的传达声,当然我们也会去接那风尘仆仆的亲人。
见面时,小孩儿们期待又紧张的躲在奶奶身后翘首以盼,羞涩的叫“爸爸妈妈”。
儿女们开心的咧着嘴傻笑,叫了声“妈”。而母亲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充满笑意的一边大声招呼:“回来了?!...”一边伸出手欲接行李。
儿子或者儿媳摘下身上较轻的行李移交到那双粗糙的手上。
高高矮矮一大路相携回家,老母亲开始张罗饭菜。
一般都是我幺爸幺妈回得最早,他们最勤快也最孝顺,家里农忙时的重活儿和回家后的一番大工程基本都是他们小两口包办的,出钱又出力还讨不着好。
每次他们一回来准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被叫到小黑屋,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声音,看着年轻的小两口出来后那委屈的脸和愤慨的神色,我心疼,却无能无力。从芝麻大点儿的不记事到有记忆的小不点儿,那时候看不懂也不在乎,还是一派欢喜的沉浸在“归来”的喜悦中,再到后来懂事儿时的沉默哑然。
这样的一幕我每年至少会看到三次或者四次,如果我幺爸幺妈赶在农忙时回来的话。
其次要不是我大伯或者婶婶先到家,就是我爸爸先到家。无论他们三兄弟谁回来了我们都会大部队赶去迎接,只为了最先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呐。
通常,幺爸到家我会带着两个最小的萝卜头儿欢天喜地去等待她们的爸爸妈妈;大伯或者婶婶回来堂哥也会去接,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面无表情。
不同的是,如果我爸爸回来了,我会默默的带着我弟弟去接他,只接他。
永远如此,再无别人。
在我和我猪弟的记忆中,对于父母都没有明显的记忆。
隐约记得每次我们相见总在几米开外的时候见到他沉默的身影和微笑的脸庞,拉着大行李箱,背着鼓囊囊的大背包,还挎着沉甸甸的一大袋子。
仿佛看到他身上的全世界,那么多美好和沉重。
好像有个不成文的风俗,年末归家的年轻人总会准备很多糖果,为家里大人和小人儿,为邻里乡亲们。就好像谁没带糖回来就宣告自己在外面混得不好似的,应该算是带着美好的祝愿吧。
我爸爸每次到家的第一时间也会给所有孩子分发糖果,孩子们为了糖果而欢喜,大人们为了团聚而微笑,那是很幸福的记忆。
这回该轮到他进小黑屋了,这是我们家的年前传统。
我告诉你们小黑屋里有什么,里面供着一位土皇帝。
他永远斜靠在床榻上,表情淡然,眼神中泛着阴冷的光,直勾勾地盯着站立在床榻前的儿臣们,微低着头弯着腰的卑微身影。
他从青年坐到暮年,蛮横而理所当然的统治着一切。
进入小黑屋的主题就是:今年挣了多少钱?把钱给我。
叙述,争取,渴望,期待,愤怒,争吵,委屈,心凉,无奈...再多的情绪也表达不出心酸的荒凉,终归敌不过他的一句话:“我帮你们养孩子,这是你们家今年的账单。”
这些年轻却沧桑的父母每年都会外出务工。他们勤劳,辛苦的工作,用年轻的身体做着体力活儿换取酬劳以供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父母更好的生活。
尽管他们定期或者不定期的汇款给家里的父亲,支撑自己孩子的衣食住行,学杂费、生活费、医疗费一样也没少过。
但是他们的老父亲依然会定期或者不定期的电话汇报给自己的儿子们:账单已出,您已欠费,尽快补缴,等着用钱。
无非是钱。
一个“钱”字而已,杀伤力怎会如此巨大,伤人于无形。
钱,太冰冷。我不喜欢冰冷的东西。
从小就不喜欢。无论是这个字本身,还是它的本质,或者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这么些年,不知道这些儿子们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是什么感觉。
应该就是先苦后甜吧,毕竟通常都是父亲张口要钱之后才会把话筒交到孩子们的手里,任陌生而害羞的孩子们叫一声“爸爸妈妈”。
自小黑屋出来的他们,统一神态萎靡,疲惫不堪,有口难言,哑然不语。
通常这时候,我都会小心的靠上前去,用小小的身躯仰望着他们的脸庞,软糯糯的轻声叫“幺爹”或者“幺妈”。
企图给予一些温暖,想让他们知道:我很高兴你们回来了。
厨房里,大小孩子们围绕着忙碌的奶奶打转,生活小能手的他们帮着奶奶一起准备团圆饭。含蓄的孩子们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着,别扭的表达着对于亲人归来的喜悦。
奶奶年迈的身影忙上忙下,手上一刻不得闲。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嘴角都是弯弯的,藏不住的笑意满是溢出来的愉悦之情。
恍若心里住着太阳,眼里都是透亮。慈母的气场,在儿女回家的那一刻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
常年见不到父母的孩子们通常都是内向而淘气的,他们不会表达对家人的爱,对父母的思念,没有甜言蜜语也不会腻着父母撒娇。
甚至会克制着自己和刚到家的爸爸妈妈保持一小段距离,小心翼翼又好奇的眼神不时偷瞄着他们,连小小声的叫一句“爸爸”“妈妈”也会羞涩的不行。
几天之后就会熟悉一些,便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淘气劲儿。
每年的“回家仪式”过后,才会有一顿迎接他们的热饭菜,看起来丰盛而温暖。
只是不知道他们受伤的心是否依然温热如初见。
陌姝妤
北京·北辰汇宾
2018年10月17日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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