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图》
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
可是一班别有用心的人们,便竭力来阻遏它,要使孩子的世界中,没有一丝乐趣。北京现在常用“马虎子”这一句话来恐吓孩子们。
惟有在人生的事实这本身中寻出欢喜者,可以活下去。倘若在那里什么也不见,他们其实倒不如死。【人有了希望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人之初,性本善”么?这并非现在要加研究的问题但我还依稀记得,我幼小时候实未尝蓄意忤逆,对于父母倒是极愿意孝顺的。不过年幼无知,只用了私见来解释“李顺”的做法,以为无非是“听话”,“从命”,以及长大之后,给年老的父母好好地吃饭罢了。自从得了这一本孝子的教科书以后,才知道并不然,而且还要难到几十几百倍。……自然,必须不顾性命,这才孝感神明,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迹,但那时我还小,实在不明白这些。
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发生反感的,是“老莱娱亲”和“郭巨埋儿”两件事。
无论忤逆,无论孝顺,小孩子多不愿意“诈”作,听故事也不喜欢谣言,这是凡有稍稍留意儿童心理的都知道的。
邓伯道弃子救侄,想来也不过“弃”而已矣,昏妄人也必须说他将儿子捆在树上,使他追不上来才肯歇手。正如将“肉麻当作有趣”一般,以不情为伦纪,诬蔑了古人,教坏了后人。老莱子即是一例,道学先生以为他白璧无瑕时,他却已在孩子的心中死掉了。
至于玩着“摇咕咚”的郭巨的儿子,却实在值得同情。他被抱在他母亲的臂上,高高兴兴地笑着;他的父系却正在掘窟窿,要将他埋掉了。我最初实在替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黄金一斧,这才觉得轻松。然而我已经不但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如果一丝不走样,也掘出一釜黄金来,
现在想起来,实在很觉得傻气。这是因为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老玩意,本来谁也不实行。……抵抗被埋的理由多得很。不过彼一时,此一时,彼时我委实有点害帕:掘好深坑,不见黄金,连“摇咕咚”一同埋下去,盖上土,踏得实实的,又有什么法子可想昵。我想,事情虽然未必实现,但我从此总怕听到我的父母愁穷,怕看见我的白发的祖母,总觉得她是和我不两立,至少,也是一个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碍的人。后来这印象日见其淡了,但总有一些留遗,一直到她去世一一这大概是送给《二十四孝图》的儒者所万料不到的罢。
《五猖会》
然而记得有一回,也亲见过较盛的赛会。开首是一个孩子骑马先来称为“塘报“;过了许久,“高照”到了,长竹竿揭起一条很长的旗,一个汗流淚背的胖大汉用两手托着;他高兴的时候,就肯将竿头放在头顶或牙齿上,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谓“高跷”,“抬阁”,“马头”了;还有扮犯人的,红衣枷锁,内中也有孩子。我那时觉得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即全是大有运气的人入,一一大概羨慕他们的出风头罢。我想,我为什么不生一场重病,使我的母亲也好到庙里去许下一个“扮犯人”的心愿的呢?而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和赛会发生关系过。
要到东关五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的会,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地方,出城还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里有两座特别的庙。一是梅姑庙,就是《聊高志异》所记,室女守节,死后成神,却算取别人的丈夫的;现在神座上确塑着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殊与“礼教”有妨。其一便是五猖庙了名目就奇特。据有考据癖的人说:这就是五通神。然而也并无确据。神像是五个男人,也不见有什么猖獗之状;后面列坐着五位太太,却并不“分坐”,远不及北京戏园里界限之谨严。其实呢,这也是殊与“礼教”有妨的,但他们既然是五猖,便也无法可想,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别论”了。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突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仿佛在祝贺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盘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现在,别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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