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传

  我离开母亲，只身一人跑到w市来求学，无依无靠的已经有一阵子了。

  八月初的时候，学校将开学。我那时也并未预料到暑假过得如此之快，仿佛早上刚起时，还在准备割麦。但到了下午，麦子都已经谈着价钱要去卖了。我碌碌地忙过了这一个假期，又要匆匆的去上w市的学校。想到将要在那里无依无靠又无亲无故地待上三年，要离开父母很长一段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在开学——或说动身来此的之前三天里，我很有些不一样，我有时在吃饭时，正在吃着，忽然想到将离开此地三年之久，中间或还是要回，但毕竟不可久留，我心里便郁郁的，就放下碗筷，开始沉默，一次母亲问我怎么了，我刚要回答，但又忽然的想到什么，就将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她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知道的，说：“你既然选择了，横竖也要走下去。”我点了点头，她又说：“我同你的父亲，都没什么文化（我母亲高中毕业，而父亲只念到初中），你是家里最有希望的了，去了那里要努力学习，不要攀比。”我听到这里心中就很不愉快，我略有些气愤的说：“我怎么会攀比？”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到了那里不要想家。有时间，等我们忙完，会去看你。”我又沉默了，端起碗来，说：“没事，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她听到后，很欣慰的笑了，接着就起身去找看妹妹了，走时，她转过头来对我说：“不久你随我到团部，收拾好行李，就要动身去w市了。”我点点头，又继续吃饭。

三天很快便过去了，我同母亲骑车到团部，收拾了东西，打点好行李，就开始静候。黑夜降临，待明日太阳初升起，我们就将坐上到e县的班车，再换乘直达w市的车了。我想到这里，忽然的有一些放松了，去锻炼一下自己，未尝不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母亲似乎也很开心，她收拾好一些东西，又开始满头大汗的找着要带的东西，她翻出一堆厚衣服，从中挑出了最厚的一件，塞到行李箱中，但此时行李箱早堆满了一些有用无用的东西了。她汗涔涔的用力把衣服塞进去，但终于失败，于是叫我来帮忙。我那时正想着给几个好友写东西，被突然的指名干活，心里很烦——不是烦干活，也不是烦指名，而烦突然地被指名干活。

  我不情愿地走出卧房，却吃了一惊，看屋里一片狼藉，我的衣服，父亲的衣服，冬用夏用的被子，都堆在一起，行李箱中更是塞进了很多东西，而她正满头大汗的想将比棉衣还厚的衣服塞进一个连一件短袖都放不下的行李箱中去！

  “妈！你在做什么？我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是的，我预先设想是只带一两件至多不超四件的衣服来换洗，再带上一双鞋就足够了，行李箱放这些完全绰绰有余，而眼下！天！这已是一个小衣柜了。

  “向着你到哪里，又靠不上我们，就多带一些......”母亲擦擦汗，“听说w市冬天很冷，就多带些衣物。”她笑着说。

  “可我哪里需要这么多衣服？”我提高了声音，对母亲说。接着我又说：“滥操心！实在是滥操心！”

  我的慈爱的母亲，听到面对着她站着的，气愤的儿子说这句话，忽然的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那里冬天很冷吧？应该多带些。”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嗫嚅。“到了那里记得冷添衣，热脱衣，不要着了凉，生了病我们又难去看你。”我其实有一些悔恨了，就说：“算了，我帮你吧！”但她执意不让，她说：“我比你要理解你。”我也只好这样，她默默收拾好，就早早地熄灯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我们便上了车，行了八九个小时的路，到了五六百里外的城。但因次日才报道，故必须在w市逗留一夜，此时学校是不准入住的，母亲只好在此处再陪我一晚。到晚上，她叮嘱我许多东西，她说要好好学，生活上不要攀比，不要丢了她的脸，也不要丢自己的脸。她还说，不要喝凉水，不要吃坏了肚子，霉了的东西不要吃，要知道冷热，跟着天气来脱衣添衣......她之后说，在此处要习惯，不要想家，有时间再通电话，长途贵，最好先打来，她再打去。因为她念我在此处还很生疏，学校又很少放假，不能时长的出去缴费。她最后说：“报道所需的，我帮你搞好了，都在书包里，”她揉了下眼睛，叹了口气说：“你将要离开我们了，你初次离家，无依无靠的，但也别太过于想家......你总要学会自己长大。”我心里有些难受，说：“知道了，不用挂念。”

  第二天报完到，打点好一切后是中午了，恰巧同学的父亲也要回去，顺便捎上我的母亲，她临走前买了许多枣糕给我，因为同学的父亲赶着回去，她又将枣糕从车窗递给我，说要努力学习，车已经开动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说

  “枣糕里有核，吃时小心······”

  车便从我面前消失了，我捧着一大堆枣糕，像个傻孩子一样伫立在那儿，就立在之前与母亲相对的位置，眼前仿佛还是刚才母亲提醒我的样子。

  现在，是要赏月的时候了，我也正努力地习惯这里。但很久的不见母亲操劳的身影，我十分的想念她，打电话给她，接通后那里传来很熟悉的声音，我说：“妈，中秋快乐。”我那母亲听了，忽然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很高兴的说：“嗯！快乐！你也快乐······你也快乐······”她接着说：“话费贵，我打给你。”

  她后来问我在此习惯与否，叫我努力学习，还问我身体怎样，我说很好，那边很满意的笑了。她说我一人在外，和同学要和睦，平时互相接济，我一一同她聊了。她又说：“我们这里有些冷了，中秋过完，那里也该冷了，要记得添衣啊！莫着了凉。”接着要挂断时，她问我：“上次买的枣糕吃完了吗？”其实并未吃完，但我不愿这样答，我答：“吃完了，吃完了，也分给同学了，很好吃。”她又笑了，她还问我吃到核没，我说没有，之后又叮嘱我一些东西，便挂断了。

  唉，我离开了母亲，只身一人的，无依无靠的，有一阵子了，眼下正值中秋，我想到一句：澄月在天不知俗请，人于月下未晓宫寒。那就以此来表达我此时的心境吧。而中秋之后，天气也突兀的凉了起来，母亲，在家中那边也冷了，你也要记得添衣。

                                        丙申中秋夜作

    己亥后重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