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了，过年的准备还要做什么？贴春联，清理走后院的那钵坏了花钵的红莲。都是韬哥的事，我协助。
韬哥从二楼的杂物间搬下楼梯，拿出春联，透明胶，剪刀。我说：“大门外面的卫生刚好没搞，你顺便先抹一下灰尘。”
抹布递给站在梯子上的他。他将大门，门楣都抹了，再抹门两侧的墙。我又说：“这儿就不用抹了，反正会贴上春联盖住。”韬哥仿佛没听见我说话，继续仔细地一块一块外墙砖依次抹过。“你做事速度慢，太一板一眼，不分主次不知灵活运用。”我总结性的话含着微微责怪。唉，我自己够笨傻，所以才生出个更甚于我的儿子吧。
梯子上的他扔下抹布，开始贴春联：“妈，英国的一雕刻工匠在为教堂工作时，作品的有一处因为摆放的原因，根本无法看到，有人劝他这个地方没人看不必雕刻得太认真太精致。他不以为然，说，上帝看得见我自己看得见。”
我说什么好？给英国的工匠点赞给梯子上的戴眼镜的少年点赞吧。都说如今的大学不再是象牙塔，我觉得仍然是。春联稳稳贴在墙壁，一瞬就有了看得见的特别的浓烈的温暖喜庆，因为它覆羽的是一方净土。
其实我催促儿子快点还一个原因，清理后院的工作可不像贴春联这么容易，隆冬的午后的时间短，一会就会到晚上。
说起养植花草，我太惭愧。一盆盆枝繁叶碧，妩媚绽放的花从花店从苗圃搬回家，我用不了多少天保准让它们面黄肌瘦，气若游丝，或者直接香消玉殒。现在看看后院，花钵一溜过，却没有几盆正经长着像花，不知名的野草从不需邀约照料，葱葱绿绿地坐享每一个或精致或古旧的瓷钵。唯一窗户下的那盆红莲太过茂盛修长而折腰倒一地，偏偏还是一个半立方大的木框做的盆，几年的风吹日晒霜覆，木朽了，盆半垮着。一下雨，泥土时不时从不再紧固的框随水渗出，浑浊一地。
“妈，花和泥土都不要了？”韬哥握着松土的两用小铁锹铲问我。
“是啊，这红莲只合野外种，小盆栽不行。你装土，我去倒。”我提看两个桶子进后院。
先将红莲苗割了，才好下手铲土。我提走第一桶，回来，另一个桶还是空的。“哎，你快点行不行，铲子锋利，一块块土切开就好。”我着急。
“不行，我只能小心翼翼。”他一点一点地挖土，装桶，似乎在寻什么。
干什么呀？我不明白。“妈妈，好多蚯蚓，我怕挖到切到它们。”他说。
“哎哟，不就是蚯蚓吗，宝崽，不管这些，快点快点！”我忍不笑起来。
韬哥偶尔将一揶土铲入另外的花钵：“留它继续工作。”我看见内有肉红色的蠕动的小生命，虽然我最怕最恶心软体动物。
“其实就算它不幸被切成两截，也还会活，变两条。”我想用小时候学的皮毛知识加速清理的工作。
“那也要看切在什么部位。可是，它会痛，我不敢乱切乱铲。”韬哥依然小心松土。它会痛？我心里一遍遍回思这三个字，不说话，在一边弄别的花草。
“妈，松了土装桶就快，不会弄到晩上的。进了垃圾桶的蚯蚓们好运吧！”他抬头冲我笑，我的笑迎着，明亮的厚厚的镜片下的少年怎么那么傻。
我抬起头，大过年的天空，毛毛雨开始弥漫，风冷却不苍凉。环顾还凌乱中的小院，一花一草，十分温良，九分在泥土。
五月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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