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说话
他不会说话......
我从没听到过他的任何一句话,我也不愿意听到他的每一个声音。
我的母亲扔下父亲跑了,我记不清他的样子,我未能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当时,我只知道母亲不见了,父亲不会说话。
父亲背我去上学那天,我们起的很早,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只有那么一些曦光若隐若现,被层层叠云遮着。我当时趴在父亲身上。他不会说话,我也不愿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趴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听到父亲一阵又一阵艰难的的呼吸声。从我家到学校要翻过一座山,大概3公里,在这么长的一段路上我们两个显得十分寥落。后来我发现,我们两个人着实是卑微的。也是从那一刻起。我真正意识到我的父亲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他不会说话。
其他跟我年纪相仿的人也都由父亲或者母亲带着。他们有说有笑,一步一步轻松地迈进校门。只有我和我父亲,静静地缓行。等到曦光破云而出的时候,所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一位先生手里夹着一本书,跨着大步迈上了讲台。说得实在一点,不过是一场比较大的木桌子。他将书放下,俯视了我们一番。在吵闹之中把眼光移到了我和我父亲身上,或许我们本来就与别人不太一样。而后,先生重重的咳了两下,喧闹才渐渐平息。他用厚重的腔调和我们大家问了一声好。其他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应和了一声。毕竟对于我们这样的人,上学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在广阔田野乡村当中,一间教室显得多么特别。可是我父亲他不会说话。他用他厚重的喉结,也学着别人嘶哑了一声。那一刻,老师再次把眼光聚集在我们身上。我至今都无法说清那种眼光是什么含义?我只知道很奇特很奇特,直到今天我都不愿意接受。因为我们(小孩)不会写字,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名字都不太清楚。先生吩咐家长们轮流说一下自己孩子的名字。然后他在那本厚厚的本子记下来。其他孩子的父母们一个又一个站了起来,我看了我父亲一眼。他那厚重的皱纹临危不惧,黝黑的皮肤使他像一个岩石一样,一动不动。可是我看出来的他这种沉稳背后的颤抖。因为只有我知道我的父亲他不会说话,或许先生也知道。轮到父亲的时候,所有目光都刺在了他身上。他用他那浑沌的眼光望着先生。再次嘶哑了几声向先生告知他不会说话。知道情况后,先生把我叫起来,问我什么名字?我用稚嫩的声音轻轻回答他,小到我自己都听不见。先生凑近了上来。问我:“你爹是哑巴吗?”我不知道哑巴是什么?我淡淡的回了他一声:“我爹不会说话。”他收起他的头颅。一边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一边拿起笔记下我的名字,边记还不时抬头看我一下。教室里便开始变得浮躁,细言碎语开始涌现出来。我还是那样站着,低着头不敢看先生,不愿意看父亲。谁叫他不会说话呢!想着想着,由于孩子般受委屈的心情,埋伏已久的泪水仿佛找到了突破口,顺势流将下来。我不敢出声音,此刻的我就和不会说话的父亲一样,显得有些卑微。我再不能忍受。一下子冲出了教室。除我父亲以外没有人追出来。一边跑着一边泪水滚落下来!即便在清晨的曦光之中,我也觉得我身上笼罩了一层阴影。在清晨的冷风之中,除了风声,哭声。就只有我父亲嘶哑的声音。那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听见的声音。那种声音暗示着一种卑微。我不愿意承认:“我一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我没有母亲,我的父亲他不会说话。
跑了没多久,父亲便追上来,一把拉住我,我跑不动了。可是我不愿意回头,我用手遮住眼睛,不想看见他卑微的模样。我哭喊着:“爹,你是哑巴吗?”父亲一听,怔住了,松开了手。他的影子一不一动不动,静静的天空中,只剩下沉默。沉默过后。又是那一阵嘶哑声。只是这一阵响声比其他所有都来得颤抖。过了一会,他缓缓地迈出了几步,把我背起来。哭累了,我也没有挣扎。趴在他背上睡了下去。与来时不同,回去的我们沐浴在曦光中,可是我却感受到难以抑制的冷。我父亲他不会说话,这就像曦光一样,所有人都知道。
回到家里,爷爷忙驻着拐杖迎上来:“小子怎么样了?”他急切地说。父亲摇了摇头,爷爷仿佛也知道什么一样。驻着拐杖一动不动。看着我们走进去,自己才走进来。与往常不同,此时的爷爷显得十分沉重。他说:“饭煮好了,让小子赶紧吃吧。”我被放了下来,我看了一眼饭菜,那是我至今见过最好的一顿饭,有两个粗面馍馍,一个鸡蛋,还有稠稠的米粥。父亲把饭舀好,把鸡蛋分成两半,一半给爷爷,一半给我,就拖着身体走了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留下了卑微的背影。爷爷不久也坐下来,把拐杖放在一边,他慢慢地吸了一口米粥,然后把他碗里的蛋给了我。他说:“娃,这是你第一天上学,多吃一点。”我带着点啜泣,问了爷爷:“父亲是哑巴吗?”爷爷把头低下来,一声不吭。我看见爷爷这个样子,就没有再问下去。沉默了好一会。爷爷才又吸了一口米粥,跟我说:“娃啊,你要和你父亲好。没有一个父亲能像你父亲一样。那么疼你。”当时我哪听得进去,我只听得见没有一个父亲像我父亲那样,因为我的父亲他不会说话。从那时起我开始厌恶起父亲,他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卑微的。我不想和他一样被别人嘲笑,被别人俯视。
自那时起,我再没让我的父亲陪我去过学校。我也不爱说话。我生怕我一说话大家又会把奇特的目光投在我身上,扎在我心上。慢慢的,同学们都叫我小哑巴,他们说我和我父亲一样,不会说话。每次听到这样话,我总是会把头低下来,偷偷地流眼泪,不让别人瞧见。回到家里,父亲总会在屋前的一片小农田里面。做着卑微的事情。他每次听到我的脚步声,都会将身子抬起来望向我,然后笑着。然后我假装没看见他,在他的目光中,昂首挺胸,直直的向前走,走得十分骄傲。每一次那样子我都觉得我和我的父亲不一样他只能低头卑微地工作,而我不用和他那样。他不会说话,可是我会。
我家里穷,我们家只过一个节,也不能说是节,那是我奶奶的祭日。除了祭日什么春节,中秋节我们一概不过。我们与村里形成了无形的一堵墙。每当外界喧闹喜庆的时候我们家里总是静静地沉默着,过着一如既往卑微的日子。
每年我们都会祭奠奶奶。而每过五年,我们只会进行大祭。每一次大祭,桌子上都会摆着我一年之中很少见到的美食。最令我眼馋的,是那四个白面馍馍,它们仿佛发着光。与这低暗的屋子格格不入。可每次父亲都不让我吃,我想着:“他肯定自己拿去了,不肯给我。”可是父亲终究是父亲,我不敢反抗她。就没有吃过。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一天天变得高大,终于有了点叛逆的勇气,13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九九年。我做了一件大事。
家里像往常一样摆着奶奶的灵牌。放着灵牌的木桌依旧摆着四个白面馍馍,几盘花生,几盘咸菜。这样会摆上两天,这两天父亲不能都在家里,他必。让我们吃饭,他必须到外面去耕作。我趁父亲不在的时候,把白面馍馍的底都给扒了吃了下去,然后原样不动的放回去。我为我的行为感到聪明。觊觎已久的白面馍馍终于到手了,尽管只是馍皮。但我总觉得我战胜了父亲,我反抗了父亲,我取得了第一次胜利。
毕竟做了坏事,那晚吃饭的时候我吃得很快。想尽早离开饭桌。像往常一样,总是我和爷爷先吃,父亲最后吃。就在我们吃的时候,父亲突然发现了摸摸没了底下的馍皮。他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哄了一声。我听得出来,那不是一种愤怒,那是一种无助。爷爷也瞬时被雷打了一样,放下筷子,撑着爬起来,走上前去看。发现白面馍馍少了馍皮以后。爷爷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父亲拿着放着白面馍馍的盘子,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仅仅把馍馍皮吃了。父亲,从来没有显现那种样子。那一刻,他的表情中,是那么的绝望,他的脸颊微微地颤抖着,长长地嘶哑了一声。 同时带着哭声,我第一次感到畏惧,畏惧我父亲。因为他从来是那么的卑微,可这一次,他却做出了他少有的作为。我不敢看父亲,我看着爷爷,他也没有看我。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慢慢地向后退。坐在椅子上,他的手也在抖着,拐杖都快掉了。父亲,把盘子弄到我面前,不停地嘶哑地嚎叫着。我知道他在询问我,我不敢看他,我一直低着头。渐渐地,我也哭了起来。爷爷渐渐用他的拳头在自己的胸膛前上不停地拍着。爷爷把头低了下来,用手擦了盘踞已久的泪水。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可是,那一刻,所有事情都乱了。父亲拿着盘子跪了下来。对着灵牌痛哭着,伴随着无助的嘶哑声和一阵又一阵的哭嚎声,仿佛在说:“娘,儿子对不住你。”随后。父亲把盘子放回去,匆匆地冲了出去,抄了一把扫帚进来。其实只是许多木条捆在一起而已。我见状赶紧找地方躲着。我钻在放灵牌的桌子下面,我知道那样子父亲就不敢打我。可是那一次,父亲拿扫帚使劲地想要把我从里面赶出来。我不断的哭,孩子般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蜷缩在屋子的一角,就在父亲那一下子要打下的时候,我拿手捂着头。哭嚎着。然后,一声震动。屋子安静了。我也不敢哭了,爷爷用他的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板。他说:“小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乱来。”父亲拿着扫帚停在在空中,愣住了。我才微微地敢抬起头来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眼睛早已红透的,脸上和我一样都满是泪水。你的厚重的皱纹在这一刻都裂开了。我也第一次看见:“他那半头的白发。”仿佛晕眩似的,向后面颤颤地磕了几步,坐了下来埋头痛哭。我从来没有见到我父亲如此无助。我只知道他卑微,但是不知道她也有脆弱的一面。爷爷站起来。把盘子摆好。在灵牌前站着,静静的念着什么。我听不清。这一刻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我不敢说话,父亲他不会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父亲才拖着身子爬了起来。他拉开抽屉。挖出几张破旧的小票子数着。那是我们家的积蓄。数着数着,爷爷叫住了父亲:“那是给娃上学用的。动不得。”一听到这话,父亲又无助地长长地嘶哑了一声。不知为何,爷爷驻着拐杖,迈开步子。缓缓地走到外面去。我父亲也跟着走出去,暗淡的月光下,我们三个的影子显得多么寂寥。爷爷在屋前的一小块土地上,蹲了下来,挪开废弃已久的水缸。拔掉地上丛生的杂草。拿着他的拐杖狠狠地挖着。刨出了一个洞出来,然后爷爷跪了下去,把拐杖扔在一旁。拐杖摔在地上的声音,是夜空当中最响亮的声音,震动了夜空。我和父亲都不再发声。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父亲他不会说话。天空中布满了许多阴云,月亮藏在这阴云后面,用着它仅有的光芒照着仅有的我们三人。慢慢的地月亮被阴云盖住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冷风吹着,我们都穿得很单薄。可是没有一个感觉到很冷。我们都怔怔地站着。爷爷跪着,不停地用手在刨土。慢慢地。他挖出了一个木匣子。他把木匣子打开。拿出一银色个手镯。我从没见过的银手镯。看见那个银手镯。父亲已跪了下去,和爷爷一样。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觉得我不应该跪下去,不能做一个卑微的人。爷爷拿着木匣子,走进屋子,我们同样跟着她走了进去。他把木匣子。放在奶奶的灵牌前,然后跪了下去。父亲拿着爷爷的拐杖跟着进来,也跪了下去。而我则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夜渐渐深了,他们两个还是那样跪着,而我早已经躺了下去。可是我睡不着。我听着户外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没有能力划破这样的一种沉默。我看着他们两个。直至天明。
爷爷把镯子给父亲说:“拿去吧。这是你娘生前留下来的。拿去吧。”沉默了一夜后,父亲哭不出了,我只能看见她的脸颊。颤抖的,怯怯地接下镯子,然后父亲还是那样,慢慢地走出去了。这一次留下的不是卑微的背影。而是无助的背影。我想着,这件事过去了吧。
可,不久屋外便响起了喧闹声。我爷爷和我连忙冲出去。父亲被许多大汉踢踹进来,爷爷赶紧上前接住。我看着他们一人抄着一根棍子,领头的那一个说:“拿了我们的馍馍,给的钱少就算了还把馍馍弄坏了。就拿这样一个破镯子。还不知道是真银假银,就想换我的四个白面馍馍。”说着便叫后面的人,冲进我们的屋子里。像强盗一样,把我们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喊了一声:“穷鬼。怪不得要受到歧视。他们拿了灶旁的一小袋面粉。然后目光定在了放灵牌的桌子上。领头的。踱着步走上去,嘲笑着说“穷成这样了,还办祭日呢!活该一代一代穷下去。”然后便伸手要拿,被爷爷用拐杖挡住了。爷爷说:“其他的可以动,这个不能动。”领头的哪管这个,一把推开爷爷,爷爷便撞在了椅子上。用手撑着,忍着呻吟,我赶紧冲上去。扶着爷爷,然后他们像强盗那样把桌子一扫而空。父亲冲上去。抓了一个白面馍馍和奶奶灵牌抱着。任凭其他人怎么打,父亲都蜷成一团,把灵牌抱得紧紧的,藏在身子下。他们打了很久很久,打完之后。就拿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出去。看着被打的父亲,还有被打的爷爷,我的内心无比心酸。那一刻,我还是没有想到这都是自己的错。我想的都是父亲太穷了,太没地位了,才会让我和爷爷沦落到这种地步。
那一天以后,爷爷陷入了。无限的郁闷之中。经常不断地咳嗽。可是家里人买不起药也不能替他治病。他就这样硬撑着。直到有一天。那一天,外面下着细雨,屋子里格外的冷。没有足够被子的我们。把所有被子都挪给了爷爷。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直抖着人也闭着眼睛,仿佛没有了气力。只是见他下巴不停地抖动着。父亲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闲得十分沉重。把他的头轻轻地埋在爷爷的胸前。我能听到,他那一阵一阵颤抖的无奈的哭声和呼吸声。和外面的雨声夹杂在一起,屋上的瓦片滴滴答答。屋里的人,抽抽噎噎。那场雨不大,只有微微的声响。可是这微小的声响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爷爷。我也知道,爷爷的灵魂快要走了。突然爷爷把手伸向我,我连忙把手递过去。握紧爷爷冰冷的手。仿佛已经没有血液在流动了。另外一只手拉着我的父亲的手。他从眼睑中撕出一条裂缝,把我们两个的手拉着。用力想要放在一起。可是爷爷他毕竟已经半身在天堂了。根本没有任何气力。我和父亲瞬间有了从没有过的默契,我们的手紧紧地靠在了一起。爷爷用他那抖动的声音说:“你们父亲两个要好。”然后他松开手静静地走了。我们无法送他,只能由那场雨送她。我们将它和奶奶埋葬在一起。
爷爷走后,我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多大的改善。爷爷走后,我们将一些家具变卖掉换了一些钱。买了一只小羊养着,希望他能争点气,为我们赚一点钱。那头羊也变成了我除爷爷外最好的伙伴。我每天都会起得很早,到山上去割草喂它。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当父亲起早耕作的时候,我也跟着他出去。我们总算的上有那么一点点默契了。
我16岁那年。学校说:“所有的家长都要给孩子过一下生日。”我把这个想法在心中。拈来拈去,念了十多遍。终于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说了。父亲放下筷子,愣了一会,点了点头。
果真,那年,父亲第一次带我到镇上去逛庙会。镇上灯红酒绿,结灯挂彩。喧闹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刮过我们头顶。父亲他不会说话我也就不能讲话。我们成了灯光下唯一的阴影。如同与世隔绝。我们的沉默。沸腾的天空中。显得那么的孤单。父亲牵着我。慢慢地走着。我也仅仅看着镇上的风景。走着走着,我在一个包子铺前停了下来。父亲见我不动了,回头一看。发现我的目光一动不动,凝结在了包子铺上。我指着吃包子铺,示意他一下。他那粗糙的手放开了我的手,探进自己的口袋,用力地抓着。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牵起我向包子铺走去。人很多,我们像别人一样排着队。即便是排队,也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在一旁惊叹着好香啊!手艺多好啊。我和父亲。只能看着包子铺的师傅忙忙碌碌的样子。轮到了我们,像以往那样,父亲又一次发出他那嘶哑声音。用手指比出来一个“一”字。师傅迅速地拿起一个包子。扔在一旁的桌子上。等着父亲付钱。父亲却仍然在嘶哑着,发出一阵一阵又急切的声音。那一刻空气都浮着燥热,包子热气不断上腾着。师傅的额头上早已满是汗水,父亲的头上也冒出汗水。他们两个僵持着,父亲不停地用手摆着,想表达他的想法。师傅不明白,大喊着两毛钱一个。父亲仍然嘶哑着,我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后面的人见状也都围了过来。大家都议论着,直到有一个人喊了一声。哑巴还讨价还价呢!包子铺的师傅才缓过来。把包子收了回来,用手把父亲推开。父亲哪里肯走?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票子,票子早已浸湿了。父亲把票子。递给师傅。师傅一把抢过来,扔在钱柜里。然后把刚刚那个包子扔向我父亲,父亲差点没接住。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父亲牵着我的手挤着出去,把包子递给我。看着,再也没有吃的欲望。为什么不管走到哪里,我父亲,总要被别人嘲笑呢?难道我的父亲是如此卑微吗?不断的想着为什么我的父亲不会说话?包子咬了一口,眼泪早已盈到了眼眶。就这样和父亲一直绕着街走着走着,直到人越来越少。在这一路中我们都没讲过话,与别人隔离,我也与父亲隔离。最后,在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我的目光紧紧的抓住。挂着的书包。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人人都有,可是只有我没有。我想让父亲给我买一个,我拉拉父亲的手。指着书包。淡淡地砸出几个字:“生日礼物。”父亲连书包都不敢看,就拉着我想赶紧的离开那里。那时我索性不动,任凭父亲怎么拉,我都不想走了。我不想回到那个家。我想就留在这里,至少我能看见那个书包。我原地哭了起来。父亲拉不动我,也没有办法。在一旁站着。我哭累了,他就把我背在身上慢慢的走着。此时的月亮。仍然藏在阴云之后。不知是节日的缘故。还是什么?阴云变得淡了。也一点点消散。趴在父亲的背上。他的背比许多年前要低了很多。可能是我变重,也可能是他变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在路旁的灯光下一点点显现出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家。但是很晚很晚,我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我很晚起来。但是,我像往常一样到山上摘草给小羊吃。可,我走出去时,小羊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空的绳索我。赶紧冲出门去。一个劲地扑向田里。找到伏在麦穗之中的父亲。他看见我露出微笑。正要向我走过来。我突然喊着:“不要过来。”我向他大喊着,你是不是把小羊卖了?为什么你要把它卖了?说完我嚎啕大哭起来。我失去了我最好的伙伴。然后我一个劲地朝山上跑去。父亲在后面追着,仍然是那一阵嘶哑声音,只不过是之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把天空刺破,要冲着。父亲也没有以前的气力,他追不上我的。在风中,只有我的哭泣声。和父亲委屈的呼吸声。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绕回了家里。冲进了杂货房里面。可,那一刻。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我看见那个书包静静地躺在。地上。一旁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又大又粗。又不整齐的几个字。“娃,生日快乐!”那时,泪水从我的眼眶中流下。穿过那一张发黄的纸,落在了我的心海中,放弃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我知道,父亲把小羊卖了给我买了书包。我在心里不断默念着冲了出去,撞在了父亲身上。我紧紧的抱着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心甘情愿的依偎,这样身上,我哭了起来。他拍着我的肩膀。父亲,他不会说话。只有那静静的呼吸声......
后来我渐渐长大。我也懂得啊爷爷说的话。父亲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我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对不住她的人。现在,父亲已经走了。
赶上外出打工的好时机。我做的工头。赚了许多钱。我用三倍的价格买回来银镯子,我还买了四个白面馍馍?我带着他们到了爷爷,奶奶,父亲墓前。我扫了扫墓前的很土。拔了地上的杂草。他们的墓很小很小。就像他们生前一样。我在他们每个人的晓墓碑前都放上了一个白面馍馍。奶奶的镯子放在正中央。我喊着:“爹,爷爷,奶奶。你们生前不能享福。死后,我一定让你们年年吃到白面馍馍吃吧。说完,我咬了一大口馍馍。在嘴中咀嚼着。嚼着嚼着。泪水又一次到来。我渐渐放慢的咀嚼的速度。倒在墓前。和父亲一样不会说话。可是这一刻的沉默却是长空中最特别的语言,却胜过所有的语言。这是我们所有人都能懂得的沉默。
他不会说话......
写完最后的一个字之后,我抱着父亲送我的那个书包。伏案痛哭。父亲,他不会说话。可我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那委屈的,无奈的,艰难的,急促的,静静的呼吸声。一遍又一遍在我脑海中回响。泛起我一个又一个记忆。我多么想再听一下他的呼吸声。即便我的父亲他不会说话。
你不会说话......
我从没听到过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可,我会记得你发出的每一个声音。
2019.010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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