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们那里来了一个杂技团,他们卖一种蛇酒,明明知道是假的,我还是给我奶奶买了。
“嗯。”
“是不是傻呀?——因为看到他把一只鸡腿弄断了,流血,然后抹了药就没事了,好神奇——然后一个人跑去吃麻辣烫,哈哈,好多以前我的初中母校的学生出来吃……哎,反正就是很纠结,感觉自己也是一个凡人了。”
“毕竟有心,虽然傻了点——那以前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语无伦次的聊着。
“以前,我以为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外人啊……一直身处平行空间,看着这个世界的种种。”
看着手机屏幕跳出来的字眼,莫名有些心惊。
“世外之人——不可能的。只要你有心,就不可能。”
他并不理会我的反驳,这样才是他的作风:“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行人,匆匆路过——到哪,都只是看一眼,然后走过,不留下什么。”
“可是你没法匆匆走过不是吗?片叶不沾身只是传说——这个世界要你哭要你笑要你尝尽悲痛也要你体验幸福,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一切淋漓尽致!”
“可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看你们笑看你们哭——看你们的种种——仅仅是看着——我经常,晚上,在窗前。或者,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路过的行人——脑子里,想象他们每个人背后的故事——看他们的表情,行走的快慢——所以我也经常思考,其实,我也只是他们中的一人,也许还有另一个人,在看着我……”
“我好像有点羡慕这样的你。”这是实话,“想一想,挺奇妙。”
他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每当那时候,总觉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就是坐在窗边——晚上,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在屋子里,看着夜空,想到什么,便写些什么——有时候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快要掉下去——很刺激,那时候便知道自己也是个怕死的人——当时是在几楼我也忘了,大概是11楼吧……”
我一直觉得他貌似颓圮的身体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灵气,很有力量。是那种细细的,微弱的,电流一般的力量,偶尔会灼伤自己,也会烧痛别人。这是一个生活在别处,对现世不用心却对生命很用心的人。惟有灵魂的灵动支撑得起一个人的虚华,而他的世界那样空灵,定然不是一个厌世麻木的人能够拥有的。所以他说:“偶尔我也写些东西愤世嫉俗一下,但大多数时候我又觉得那些都和我无关。”平行世界,无异于在夹缝中求生存。
那里,我也去过。如他所说,真的就是感觉,一个世界,一个我。仿佛全世界都是我的,又仿佛全世界都和我无关。我只是走一走,看一看,有形之物,什么都不留下,也什么都不带走。然而,他身上那股深入骨髓的落寞和清闲,还有那股无影无形的力量大概是从那里得来的吧——我偶尔也会有的——曾经。
只是后来我把自己交付给了时光,渐渐地就忘了时常回去看看。现世匆忙,我开始没有时间——我只有无所事事的时间——不敢再把自己带回那个世界。
那日灯火昏黄,缓缓独步,抬头看看夜空,感受橘黄灯光轻轻洒在身上的温柔,暖暖的。影子也变得可爱起来,于是举手投足,相互逗弄。没有念想就不会孤单,没有牵挂就不懂寂寞。连欣喜也是极淡极淡的,悄悄爬上脸庞化作嘴角微微的弧度……
那日极冷,鹅毛大雪,呼呼寒风。我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们搓手顿足,你推我挤。生生地竟愣了神,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夕。严寒渐渐远去,身体开始失了知觉。突然心生一股孩子般的得意——我就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看着你们闹——但是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徒劳。
那日人流如潮,熙熙攘攘,迎面而来全是陌生面孔——又是逆行——我总是慌不择路。我肆无忌惮的打量过往脸容,用目光欣赏着他们——或静或动,或焦虑或从容,或喜或忧,或亲切温和或高贵冷艳——却从不用心。在那个世界我不会也不必让任何人走进我的心里——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居高临下。
那里总是这样——无论现实变迁,始终风轻云淡。
你们追求的,你们争夺的,你们在意的,你们视之为生命的,又与我何干呢?
这一切,包括你们,在那里,不过是一幅动态立体的图像而已——就像你们把玩在手中的玻璃球——还能发出声音来——不过,我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不想听到——或许只是因为,我什么都听不懂罢了。
其实我很好奇,那个夜晚他和她一起仰望星空,不知不觉聊到凌晨三四点究竟聊了些什么。但是我又并不想真正知道。我想知道的是那晚的星空是不是特别美,不过,千万不要告诉我真相。毕竟,我们都是幻想主义者。这样的我们,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美好。
可惜的是,不知何时,我已经明白,那里终究不是归宿,所以那里没有生活。
只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他,那里没有生活,不是归宿。
他说要带我回去看看。他又说,现在他只是凡人了,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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