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不记得,上次弹古琴是什么时候了?那个搁置角落里的古琴,早已满了灰尘。时光悠悠过,回首自芊芊。
那时爷爷是校民乐队的指导教师,琵琶,二胡,阮,钹,筚篥……样样精通,每到周末,家里常常有排练节目的哥哥姐姐,每到这时,总是爷爷最高兴的时候,他总是耐心的讲解一遍一遍,甚至还让奶奶张罗午饭。琵琶婉约,二胡悠长,筚篥缠绵,阮钹击昂。乐声悠扬中,我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但是爷爷最钟爱的,却是古琴。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没有把古琴教给过别人,但是他的古琴,却每每有一种让人流泪的力量。
那是六年级的一天,我们刚刚学完伯牙鼓琴。我痴迷于浩浩兮若高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意境,便央求爷爷教我,爷爷问我:“你可知为何伯牙在钟子期死后,再也不弹琴吗?是没有知音啊!”我仍记得那已是深秋,瑟瑟秋风,沙沙落叶。爷爷的手在琴弦上停了停,轻拢慢捻抹复挑里,那是一曲汉宫秋,那幽扬的琴声里,王昭君从刚进宫的欣喜一直到在茫茫西行的绝望。在漫天黄沙里,也许她的背影显得伟大,手指在琴弦上的停顿里,分明听到的一个拥有天下的君王,却无法保护自己所爱的怅惘。古琴在这千年里承载了太多,正如爷爷在近百年的岁月里悲欢离合经历的太多,早已没有了豪迈与潇洒……
秋天,有时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季节,落叶虽美,却是树无法挽留的遗憾;果实虽甜,却是落花无以承诺的遗憾;琴声悠扬,却是无法陪你余生的遗憾……我不知,人生究竟还有多少遗憾,就像那年的秋天,爷爷永远消失在我未来的生命里,不再回来。村上曾言:“当我们回头看自己走过来的路时,所看到的仍似乎只是依稀莫辩的“或许”.我们所能明确认知的仅仅是现在这一瞬间,而这也只是与我们擦间而过。”人生在很多时日总是平淡,突如其来的美丽,便点缀了生命。跨越千年,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的嵇康,留下的《广陵散》早已成绝响,潇洒飘逸只是表象,心中的郁结早已化成古琴泣鸣,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里,也许古琴成为了背景音乐。可是那成追忆的暖,早已化成已惘然的无奈。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民乐开始没落,我只记得,家里来排练的学生越来越少。舞台上越来越追求灯光与舞美的效果,而不是乐器音色本身。也许古琴本身,不是用来欣赏,而是用来倾诉的,从古到今它承载了太多故事。弱司马相如生在现代,就算他有绿绮琴,弹得《凤求凰》,可有卓文君能听懂他的情话呢?仿佛那个以古琴为背景音乐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本身也是一种遗憾吧。
佛说:“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我不知在这个时代,回眸的一见钟情里,是否还有当年的含情脉脉。我还记得古琴的指法,弹净了上面的灰尘。秋风又起,勾弦挑弦中,天地浩渺间,一人,一琴,对影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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