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视听语言角度浅析《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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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是张艺谋导演的代表佳作，更是在视听语言方面处理地细腻巧妙的扛鼎之作。这部影片自上映至今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在影坛上占据极高的地位。当然，令这部影片好评无数的原因有很多，我单单就视听语言这个角度来论证。
关于视听语言的定义，仅仅是在书上就能发现上百种，当我尝试着用心去理解关于视听语言各种版本的概念，定义，或是解释的时候，才渐渐从不知所措的迷茫之中顿悟开来。因为视听语言的定义一直以来都是随着这门艺术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着的。法国作家让-谷克多认为，“电影是运用画面写的书法。”爱普斯坦人认为，“电影是一种世界性语言。”亚历山大-阿尔诺认为，“电影是一种画面语言，它有自己的单词，句型，修辞，规律和语法。”正如这些大家所言，艺术的概念平行于社会发展，紧跟时代潮流，犹如水舟之势，涨落相随。
众所周知，中国人与外国人自古以来就在表达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中国人含蓄委婉，外国人直接开放，这种延绵了几千年的表达方式决定了不同民族迥异的性格，在影视作品上主要体现在：外国人更加注重视觉和听觉本身的刺激，中国人则更加注重每个镜头在声音的配合下传达的深刻内涵和细腻感受。相比于两种民族性格的直接或委婉表达，我更喜欢后者。
得知父亲病逝的消息，儿子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村长一行到家里告知他关于父亲病死在风雪天的事，浓重的北方方言非常接地气儿，儿子和父亲一行人在低饱和度的黑白色调下是沉郁悲伤的，导演给了墙壁上《泰坦尼克号》一个两秒钟的特写，海报上写的还是老版的“铁达尼号”，这不仅巧妙地免去了稍显冗杂的介绍，借用一张老版海报表达了当时所处的年代。更为精妙的是，泰坦尼克号象征着一艘永不沉没的巨轮，它见证了杰克和柔丝永恒存在的爱情。这个镜头不露声色地告知观众影片将讲述以爱情为主题的故事。这一镜头的呈现为之后儿子在学校见到痛哭的母亲做了一个缓冲，这时的母亲有足够的理由情绪饱满，而儿子作为母亲仅剩的依靠，此时此刻只能坚强地给予母亲力量，忍着泪不哭更痛。在这一情景里，镜头展示了母亲，儿子，学校，村人，这些从不同角度，多个层面，更大范围的镜头，将母亲对于父亲去世的悲痛，村人对于当了一辈子老师的逝者的怀念，儿子对于父母爱情的精粹执着和对于老年母亲的心疼展现地立体丰满，淋漓尽致。
穿红袄迎接骆先生的招娣儿
那时候，骆先生刚到村子里盖学校吃派饭，招娣变着花样儿做好吃的，一心想让洛先生吃到自己做的饭，聪明细心的招娣知道先生拿头一碗后，画面就变得安静细腻了。大青花瓷碗放在派饭桌的第一个位置，小角度的仰拍，除了青花瓷碗和碗里满当当的午饭，其它景象都渐渐虚化，形成一种高级的景深效果，收视眼神都集中在这个盛满了满当当爱意的青花瓷碗里，导演在这一情节的处理上没有重笔描绘招娣与其他女人的不一样之处，没有用镜头展现招娣做的葱油饼与其他派饭的不同之处，仅仅通过对青花瓷碗实化的特写，暗示了招娣送饭的心思和其它妇女的心思是不一样的，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招娣对骆先生的爱恋。
风雪里遥遥无期的等待
影片有这样一组镜头格外令我印象深刻：天寒地冻的北方大雪纷飞，雪天里久久伫立的姑娘招娣在等待她的心上人，身上穿着初见心上人时穿过的大红棉袄。红白冷热，这是一幅对比多么鲜明的画面啊！寒霜冰冷的洁白和热烈渴盼的鲜红，让万千受众为之哆嗦为之焦急为之渴盼。在这样一组镜头中，导演没有特别展示招娣的神情，焦急，难耐，颤抖，而是给了一个大远景：厚实的积雪附成白茫茫的山坡，摇摆的树杈告诉这北方严冬的风疾，一眼可见的红衣女子像一滴滚烫的鲜血想要把周遭的寒冷融化。接着是一个全景，为观众展现了招娣等待洛先生归来时纷纷大雪里的频频顾盼。再接下来，镜头给了招娣一个特写，年轻姑娘的鬓角和睫毛，结着细细碎碎的冰花，嘴唇是青紫色的，双手紧紧抱在怀里。不紧不慢地景别变换，由远及近，将这等待幻化地美丽而圣洁······这个镜头虽然只有十九秒，但因为多次变换了景别和拍摄手法，才达成这种含蓄委婉却力量巨大的表达效果，使观众产生了“等待数个小时”的心理感受。即使不是自己的第一生命体验，也因为这旁人传达的第二生命体验直抵心脏使观众感同身受，如临其境。
冰与沸
镜头带给观众的视觉感受是感动，又因为加上了一段三宝原创的轻音乐，其营造出的效果是无比震撼的。轻灵，婉转，荡荡回旋。如泉眼喷薄，飞湍直下,又如大浪汹涌。有时候我在想，这些作曲家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曲子？而音乐却也是个神奇的东西，普通却作用极大。普通的像风，像水，又像雪。风是吹在夏日燥热午后的清凉，水是干涸沙漠里的一汪泉眼，雪是飘落在冬春之间的希望。由此产生的视听效果如凛冽清泉缓缓流动，抵达心脏，灵动至极。
满心期待
这部影片在声画结合的处理上更是可圈可点。影片从父亲母亲结婚时的合照开始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从这张照片开始，现实过度到回忆，黑白过度到彩色，凄冷过度到柔暖。也是从这张照片开始，影片首次完美展现了声音与画面的巧妙结合：三宝创作的音乐声一起，就奠定了悠扬灵动的听觉基调。在父亲和母亲初见的日子，落日熔金，牛儿叫，羊群跑，田地在闪光，由此奠定清新不俗的画面基调。初入三合屯的父亲和穿着大红棉袄的母亲在人群里一眼情定此生。着红袄的母亲让父亲眼前一亮，眼神晃晃，文质彬彬的父亲让母亲怦然心动，羞涩脸红。父亲走后，母亲快乐的奔跑着，跑过田野，跑过山丘，脸上过着藏不住的笑。配合这段轻音乐愈发美好，妙不可言。音乐声跟随招娣跑去的背影荡漾着，直到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才戛然而止。
类似这样让人赞不绝口的声画结合特例，数不胜数，在此稍加举例：
前井邂逅
村里有两口井，大家打井都去较近的后井。而自从先生来了，招娣却舍近求远改去前井打水，此时的音乐是有变化的，为了多见先生一眼，她选择走更远的路，有时甚至会把打好的水倒进井里重新打。没有台词，没有独白，导演用音乐将招娣的内心展现的如绝世名作呼之欲出；
先生走后。织布的招娣面无神色，眼睛木讷，当她耳边响起先生教书的声音，猛地放下手中的活儿，推门奔跑而去，她满心欢喜，朝着学校的方向，乐声起伏，像极了招娣准备好了和先生见面的情形，但随着乐声渐渐消失，招娣停下脚步，原来都是幻觉，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只是没有了先生；
贴窗花 等先生
腊月初八，那是洛先生说过最后回来的期限，招娣一大早就出门等，随着乐声渐响，招娣眉毛上的冰越来越多，就像乐声穿透空寂，不知道去了多远的地方，只知道很远很远。观众也无法猜测猜测招娣等了多久，只知道是非常久，非常久；
招娣从病榻上醒来，得知先生回来，起身奔向学校，乐声又起，影片再此被推向高潮······
影片的最后，儿子接替父亲又一次重新站在了学校的那个讲台，领读四十年前令招娣魂牵梦萦的诗句。招娣说先生声音好听，一听就是四十年。如今先生先走一步，却看到儿子站在父亲站了一辈子的讲台，那一刻招娣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金色山坡，山坡上盖着学校，里面站着足以让他生命充满色彩的人。音乐达到高潮，仿佛时间倒流。
心心相惜
一辈子的爱恋，皆因初见时一眼情定此生。漫黄草原满天，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身后卷起的尘土轻轻。那年招娣儿十八，辫子垂在两肩，系着绿头绳，穿着红棉袄站在人群之间，好生美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县城来的骆先生，目光潋滟，情窦初开，有点儿害羞有点儿甜蜜。骆先生回头，也看见着红袄的她。又见时，他告诉她：那天她在人群中穿的这身红好看极了。由此，红棉袄就成为影片最重要的元素，而发卡和青花瓷碗招娣儿的一颦一笑都在诉说心底的浓情蜜意。她无法做更多，只有把爱盛进饭菜，把珍惜穿在身上，把思念别在发间。让心底的爱如同同期声里的轻音乐一样余音绕梁，久久回响。
“骆先生来啦？”
视听语言以影像和声音的运动为基础和前提，利用视听刺激的合理安排向受众传播信息，表达思想，传递感情，完成叙事的创造性语言体系。这种通过声音和画面的巧妙配合所形成的体系和影视作品具有鱼水关系，因此，它在作品中的重要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对这种关系的巧妙处理，正是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最大原因。
昆明
2018.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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