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外有景

      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又和许多人一样，为了求学与工作，努力走出了农村。说起对家乡的记忆，更多的是老宅门前那口吃水井。

      小的时候，村里还没有供上自来水。家家户户都会寻一出众的手艺人，在门前打上一口吃水井。记忆中，二八式的自行车，一把铁锹以及一身力气，是打井人特有的装备；“打井喽～打井喽～专业打井哟～”的叫卖声，是打井人独创的配乐。每个宁静的清晨，村口高亢嘹亮的叫卖声，颇有一番“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韵味。

    村里最常见的井，是直接从地下往出压水的简易水井。长的手柄一按，就会响起“嘎吱嘎吱”的压水声，连接着底下水井的笼头便会流出水来。这种井，使用起来很是方便，但是出水量却是稀稀拉拉。我家门前那口井，打于90年代初，不是通过按压手柄，而是通过手动向上提，利用大气压把水抽上来，出水量很大。再加上井的位置选的好，打上来的水，没有泥沙，非常清澈，周围邻居都赞不绝口。

    那时候，村里的收入来源主要靠庄稼收成。每到农忙季节，早上不到五点，村民们就会收拾好镰刀，拿上麻袋和绳子，装上自家烙的饼，拉着平板车，浩浩荡荡向农田出发。结束一天的劳作，村民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围在自家井边，洗去一天的疲惫。无论庄稼人身上有多少的泥土，门前的井总是用最清澈的水来清除他们的疲惫。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家有一间屋子，放满了木锨，铁锨，镰刀，锄头，耙子等农具。那时候，村民们比的是谁家的秧苗插的整齐，哪家的麦子割的快；谁家的玉米抵抗力强，哪家的井水最清澈。似乎，这些就是村民们生活的全部。

      我刚上学的时候，班级有三四十个同龄孩子。小升初的时候，隔壁桌的同学，死活不愿意去上初中，甘愿留在家里干农活，学校老师“三顾茅庐”，多次上门劝说都没能改变一家人的心意。中考前夕，“同床共枕”的小伙伴，都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卷铺盖辍学外出打工了。

      母亲经常教育我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农村，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生活。母亲把当初没能读书的遗憾，交由我去弥补。我，想去远方，想去看看井外的风景。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亲朋好友。井边的长桌上，堆满了菜。母亲忙里忙外，洗菜烧饭都用自来水，那时候自来水已经慢慢取代了井水。哗哗流动的自来水，怎么也盖不住母亲眼中的喜悦。

    离开家的那天，我拖着行李箱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步一回头。门前那口井，渐行渐远；村头小店里喧闹的说笑声，也逐渐模糊。我站在村外公路旁，远看那座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在离别的那一刻才发现，小村庄已经变了。在改革春风的沐浴下，她变得越来越好。而那一刻，我更希望有同行的小伙伴，跟我一起去求学，去看井外的风景，去看更广阔的大江大河。

    我的七年高校生涯，都在江南度过，而毕业之后，又顺利成为了一名苏州新吴中人。闲暇之时，我乐于走访吴中的大街小巷，“眼底江南，心上吴中”的山水美景，早已将我拥抱。

    说到吴中区的新农村，印象最深的当数临湖镇柳舍村。若恰逢江南烟雨时节，约上三两好友，行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躲过滴答滴答的屋檐，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仿若亲临《雨巷》中描绘的场景一般。白墙灰瓦，不施粉黛，柳舍犹如一幅意境高远的水墨画，值得游客为她驻足。

      放眼望去，柳舍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农家四合院，门前屋后种满了花草。清晨，村里的老人们都早早的起来，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施肥浇水，伺弄花草，夜晚再伴着万亩的稻田香、轻微的青蛙声和蛐蛐声，安心入眠。若能在柳舍装修古朴的民宿，住上一宿，喝上一口浓厚的老普洱茶，吃上一顿原汁原味的本帮菜，大概更能体会到新农村的祥和了。

    刚过去的春节，我回到了小时候长大的村庄，村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来水取代了井水不说，不少村民家中还加装了净水器，打开水龙头立马就能喝到清凉干净的水。镰刀、平板车等传统劳作工具早已退出视线，农田被大片大片承包，人和机器相得益彰。结束一天的劳作，村民在装修精美的小楼里，休养生息。城里哪个幼儿园好，孩子将来要上哪所大学，成了乡里乡亲常挂嘴边的话题。

    当然有些东西是没变的，比如门前那口吃水井。虽然村民已经不吃井水了，但是大多数人家都还保留着井的原样。爷爷说，这叫，吃水不忘挖井人。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村里的井，见证了农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生活质量的日益改善。贫穷之时，她不卑不亢；富裕之后，她不浮不夸。

    因为我的回去，母亲准备了好多家乡菜，忙前忙后。“妈，等冬天过去，我带你们去看太湖吧，去看看我的新家乡——我乐居的山水吴中！”那一刻，净水器流出的哗哗水声，再一次没能盖住母亲眼中的喜悦。

（下图摄于2018年11月30日，坐标柳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