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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极度厌世者的非典型型案例——读《诉讼笔录》

一个极度厌世者的非典型型案例——读《诉讼笔录》

作者: 无名街 | 来源:发表于2017-09-06 18:38 被阅读0次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买了本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的第一部小说《诉讼笔录》。这本书搁置了好几个月,最近百无聊赖,仿佛又重新燃起阅读的欲望,于是在两周内慢腾腾地阅毕,却又如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对于本书一些破碎、零星的个人体会,我又不得不写下来,一吐而快。

    一、 关于“亚当.波洛”

     亚当.波洛,小说中的主人公,因极度厌世而选择自我放逐,游离于社会的边缘。作者并没有为他设计一个完整的故事架构,我们只能通过其一段晃晃悠悠的生活片段揣测这位主人公生活经历的大致脉络。亚当“出生于城内一个名声颇佳的家庭”,受过良好教育。十四岁时,因砸碎父亲一只蓝碗受到斥责,继而萌生离家出走的念头。(这段事迹多少可以窥出亚当少年时即有挑战权威的意识)大约十九岁时,亚当在阿尔及利亚皮巴纳地区的莫西拉村服兵役。服役结束后,终于离家出走,窝居在一处海滩附近闲置的楼房里,选择过一种避世的生活,脱光了上衣,躺在长椅上,任阳光任意涂抹。他结交了一个叫米雪儿的女友,在写给女友的信里憧憬着他的爱情和理想。亚当喜欢和动物待在一起,在动物园里,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蚯蚓,试图接近笼中的任何一类动物,在海滩上,不停地寻找一条狗。在人群中,亚当完全失落了,只能跟着那只在海滩出现的狗才能自如地在城市中穿行。米雪儿傍上一个美国人,亚当以一颗牙齿被美国人打断的方式终结了他的爱情。而后,亚当裸身在街头发表了一篇振聋发聩的演讲,被当做疯子关进了精神病院,和一组医生辩驳之后,开始了自己真正与世隔绝的生活。小说在此也嘎然而止。

     二、 隐于书后的寓言

     作者将亚当.波洛这个“非正常”,甚至寓言化的人物,引入现代工业社会,为之构建一个特殊化的个人情景模式,无非为了阐释自身典型的个人主义思考,归结起来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 世界创造人类,人类创造世界。

    世界以自然的力量在生命的进化中创造出现代人类,人类又以其特有智慧创造出另一个人类的世界。作者把人类创造现代社会描述为一个从里到外都是一包破烂的老太婆的脑袋变化出的产物:“高山、山上不见树木,到处都是电线杆,还有一条条小路和渠道,大道,小路,墙壁,房屋,桥梁,堤坝,飞机,如此等等…可这一切全都失去了平衡。全都变了模样。”作者眼中的人类世界,就是一个丧失人体组织的怪物衍生出的一堆光怪陆离,腐烂变质,令人作呕的垃圾。人类通过想象一步步构筑的这个物化世界,最终变成了一个魔鬼式的庞然大物,它逐渐渗透、影响、控制着人类的思维和判断,让人类混淆视听,唯物是瞻(这点在下一段有进一步解释),走到了与自然世界的对立面,人类世界的最终形成在作者看来无疑是世界末日。

    (二) 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作者貌似平静地讲述了一个事件,小说L章,一个溺水者被打捞上来,人们对之产生的不是一个生命消失带来的巨大悲恸这一人文情感,而只是表示对死者溺水原因的好奇,在充分满足他们看戏人的心理需要以后,大家伙儿又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回到自己家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联想到小说P章,亚当街头演说反复强调:“我想说的,是这样。我们大家都一样,都是兄弟,嗯。我们有着同样的肉体和同样的精神。正因为如此,我们都是兄弟。”那么,作者是在愤怒而压抑地表现出现代人际关系的冷漠与残忍。

     说道残忍,再看看D章,亚当,波洛在酒吧邂逅一个美国大兵,这让他回忆起当初在阿尔及利亚服兵役的岁月:“外人之间闲聊几句,付点小费,晚上的小段时间无缘无故地缀合在一起度过,如此和平共处,却轻而易举就可变为仇恨,变为不新鲜的面包,变为黑夜中的恐怖,继而突变为战争,取而代之暗语、口令,面包没有了,爆炸声、枪声此起彼伏,鲜血流淌,硝烟弥漫…他脑中出现了一块怪诞的东西,渐渐地侵占其他部位,那是一个丛林地带:奇怪的大自然,实际上,那儿布满了铁蒺藜,像是草藤,硬邦邦,直挺挺,该长叶子的地方,却是一个个锋利的小结,间距统统为十二厘米。”阿尔及利亚,当时为法国殖民地。二战后,随着民族独立意识的崛起,一场殖民与独立的战争也在阿尔及利亚打响。这段对铁丝网恐怖和夸张地描写,作者隐隐透出对战争——人类世界最大的副产品,极大地厌恶和排斥。小说主人公厌世情结的产生也许和曾参与这场人类杀戮的经历不无关系。

    另一方面,人们在相互疏离的同时又被动甚至习惯于听从于社会某些阶层中他人的影响,在“无线电台里,电视里,望弥撒时,剧院里,影院里,宴会上,集市上“听着他人编造的一个个故事”,心满意足,津津有味。这种依赖将人们日益分隔在两端,进一步强化着人与人的疏离。我们不再关心身边的同类,不再关心生命本身,不再具备人类的情感,生活的乐趣一再庸俗化,最终沦为物化的,不再有个体意识的躯壳。这里的物化,不仅仅指人类将严重依赖现代文明衍生出的机器物件,而是人类已将权利、欲望浓缩为一个个物质的代表,从此人们被划分为有用和无用,堪品与废品。

    (三) 对现代文明的反思

      通过亚当和几位大学生的辩驳,集中体现了作者对现代文明的几点思考:一是现代文明对人类天性的扼杀。人类从孩提时代就不得不与现代社会发生联系。小说中提到:“父母使孩子们物化——把孩子当做可支…的物品——当做可占有的物品。他们必须担当某个角色。人们期待他们做某件事情。”而作为孩子来说,“他们也在寻找某种——怎么说了?——寻找与大自然的某种交流。他们都乐意——他们很容易顺从于某种纯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格化的——需要。可也在寻找一种渗透到事物中去的方法,以为他们也很惧怕自己的个性。”现代社会或者文明正是利用人类需要融入社会或文明这一弱点,在孩子期即着手扼杀他们渴望自然与个人意识的天性,逐渐将人类拉入其自身社会定位的圈套,让他们背负不堪负重的枷锁。现代文明的向心力愈强,人类的离心力愈强,最终产生各种社会问题和心理疾病。二是现代文明蜕变成一个固步自封、刚愎自用的老学究。现代文明发展至今,形成一套固有的善恶是非标准,在人们头脑中根深蒂固。小说R章有一个例子:拉丁文朗诵和代数课成绩成为评判一个学生好坏的标准,却忽视了对学生精神和心理成长的关注。于是,背离这个标准的成为了异端,最后孤独地从世界上消失。现代文明的另一个特征是创造发明出一个个系统和主义,将人类一个个莫名地分门别类,将简单明了的事物逐渐复杂化。亚当所提出的“以存在而存在”,本就是以个人意识为主体,在独立思考中,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从而实现“我思故我在”的乐趣。但连这点自由,也被人冠以“神秘主义”,并从心理系统上进行分析,责其为精神错乱,系统类妄想狂而定性,并大加讽刺。可见,现在文明是不允许个体意识的存在,意识必须持有现代文明统一的标准和格式。在亚当看来,文学、电影、戏剧都是将简单明了的事物饰以虚假的装帧,再贩卖给智商低下、没有明辨力的人类,成为现代文明愚蠢的填充物。亚当为海滩女郎留给他的一句话,备受一夜思考的折磨,明白了现代文明强加给他的巨大无意义,最终选择了出走,远离现代文明,远离现代文明带来的困扰,走进自然的世界。

     三、 惊世骇俗的“冒昧之笔触”

    主题需要手法去表现,作者在前言中明确阐述了他将如何构建这部小说,“只有通过连续不断地,一连串的冒昧之笔触,方能最终动摇读者冷漠的城墙。”作者在乎的“不是作者真实的旨趣,而是读者的感觉。”那我们看看,作者的写作手法有哪些特点:

    (一) 蒙太奇式的电影镜头

     勒克莱齐奥是否受到过镜头语言的影响,我不得而知,但在小说G章,明显可以感受到一种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亚当跟随一只狗在城市中穿行,这幕情景很像长镜头的拍摄,随着亚当的视角,先是见到另一只狗,然后见到头顶的霓虹灯,然后是来往的人群,商店的店名,店员兜售柜台的商品,耳朵里传来吆喝声,商店的广播声,高跟鞋的嗒嗒声,唱机放出的音乐声。这一切都像是一部摄像机长距离地推轨、直摇、跟拍。随后在柜台前,长镜头换成不同短镜头的连续性剪辑。各色人等的表情、动作、狗与狗的交媾、自动照相室的闪光和照片、苍白的手,一系列类似特写的镜头,充分体现了场景的焦灼不安。小说的M章,亚当在城市中寻找米雪儿的过程中,仿佛运用了现代MV和广告制作中广泛采用的影像叠加。亚当同时出现在城市的不同地点,亚当同亚当在街上擦身而过,城市中的男女老少,甚至一座雕像,也变成了亚当。这几段充满节奏感的描述,将亚当对米雪儿炽热的情感与芸芸众生被现代生活隔离为毫无生气和关联的个体之间的对比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 抛却时间轴的片段性描写

     小说没有传统的叙事架构。开篇第一句:“有一回,时值酷暑,”好像是在交代时间,却仿佛是在讲述一个自远古飘来的传说,时间的逻辑性已被作者抛在脑后。所以在A章我们看到了亚当边晒太阳边给米雪儿写信,B章亚当又突然出现在海滩上,C章亚当又在和米雪儿争执着那次山中对她进行的一次性侵犯。这一系列事件没有明晰的时间,各章之间也没有恰如其分的过渡语,各个生活片段仿佛被现代社会撕得支离破碎,却又独立成章,最后串成一个现代社会的弃儿在行为和思想上对社会和文明反思由模糊变清晰,直到系统的总结的全过程。这应该是作者为动摇读者冷漠城墙而故意为之的吧。

     四、 赋予小说生命之人

    本书作者勒克莱齐奥,在获得诺奖之前,我对他一无所知。即使当下,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只言片语。只知道他1940年出生于法国尼斯,1963年出版第一部小说《诉讼笔录》,获得勒诺文学奖。以23岁的年龄,具备这样普世的思考,并有如此出众的语言表达能力,实让我辈汗颜。看他年轻时的照片,不折不扣一个大帅哥,眼神中却射出一股不羁的力量,十足现代文明的异议分子。勒克莱齐奥是法国文学“新寓言”派的代表人物,至于这一门派的特点和勒氏小说的整体风格,皆因我只读过这一本,也就无从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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