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叶倾赏读】
古诗,尤为喜欢《诗经》与乐府。本诗,是一首拟古乐府诗,一“悲”字即见其情,诗人悲何?
全诗以落花起,落花的意象往往让人感伤,它代表着春天,即生命的消逝。年轻女子见此观照自身,不禁深深叹息,叹息自己“颜色改”,叹息青春易逝,芳华不再。
接着更进一层,由今年的女子叹息,设想到明年花开时会是何种情景呢?谁还坐在这里看它与忧思呢?现实是,松柏为柴,桑田成海,古人已逝,今人对风。诗的视角由年轻女子对自身的爱怜,进入时间的长河中,感慨今夕变迁之感慨,由个人对光阴流逝的悲慨,延伸至全人类,直至那一句绝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重复的旋律中,跌宕的是无数人生命的流逝,以及这种华在人非的悲伤。由“洛阳女儿”延展至“人”,揭示人类普遍性的命运。这就自然过渡到下一层对“白头翁”的刻画。
洛阳女儿,是一抹亮色,虽然红颜易老,但此刻她是年轻的,她是美丽的,她是“全盛”的。而白头翁是“半死”之生,他的遭遇尤为凄惨。诗人高呼“应怜”,为何?因为他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明天,一句话即把人拉入无法逆转的时间河流中,岂不痛哉!
白发老人与年轻女子不同,女子是无病呻吟,他是“真可怜”,为何?因为他曾经也是“美少年”,曾经是“公子王孙”,花前做歌起舞,多么美好的年纪与放纵,可是一场病,带走了所有一起欢乐的人,更带走了曾经的辉煌岁月,在昔贵今贱中,流尽残生。这种对时光的悲慨,夹杂着家道中落,富贵得失无常的深深无奈。
青丝女子悲的是她的青春年华,她的美貌、她的红颜的消逝,鹤发老人悲的是富贵的无常,人事的无常。他们之间有何关联?今日之年轻女子,即是昨日之老人;明日之老人,即是今日之年轻女子。她是他的昨天,他是她的明天。他们都是时光中渐渐流逝的“人”。真的是张若虚所吟的“人生代代无穷已”,几多悲酸!
时光流逝,带走无数的鹤发与红颜,带走了无数人的青春与富贵,带走了无尽的悲欢,也将带走你,带走我,以及我们的人生,只剩下黄昏之时鸟雀独“悲”,只剩下“落花”飘飞,剩下下一代人、一代代人延续的惆怅与欢悲。
念明日,落花无情,红颜易老,一声叹息;再回首,恍然若梦,万事成空,不尽酸悲;唯有,握紧今朝,让不停留的时光之河——粼粼波光无限闪耀。
2020年4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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