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可以跟着孩子他爸一起回乡了,对于一个在城市长大的人,乡村以它质朴到土气的魅力吸引着我。
一幢幢小楼,一条条土路,一方方菜园,我终于知道什么是贴近大自然了。在城市里,人和建筑是主体,而在农村,田野,河流,树木和山丘才是主体,人和一座座小楼房不过是点缀其间,连同养的牲畜,全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初到那里是半夜,早上醒来,马上跑到窗口边往外看,被天地之宽阔所震撼。眼前茫茫一片全是带霜的田野,河流横跨其间,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奔向我目力所不能及的远方。
极目远眺,似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起伏的山脉,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仿佛只是颜色更深一些的背景。近处也有凸起的一个个小坡,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坟冢,城里人将这些视为晦气,但在乡下连坟冢也变成了理所应当的存在,和楼房并排而立。
在田野里零星地散着几只牛,悠闲地埋头吃草,对不远处的同类视若无睹。鱼塘里的水被抽干了,很快捕鱼的就穿着套鞋和类似雨披的塑胶衣下塘摸鱼去了。远远望去,只见水面上像汽艇开过一样,漾出几道清晰的水痕,一时间水花四溅,鱼儿劈劈啪啪地乱蹦。
我到乡下有几件事印象颇深,因为和城市不同。一件是家家户户都养着狗,但这狗不需要狗粮,它的作用除了看门,还帮着解决剩饭剩菜,城市里当新闻一样宣传的零浪费,在乡下很轻易就能做到。
初看起来乡下很脏,因为洗脚水乱泼,剩饭乱倒,还有满地的鸡屎。但我后来发现,其实这些东西都能自然分解,鸡屎相当于一种肥料,你只需将它扫到泥地里就不用再操心了。剩饭自会有狗啊鸡啊的吃得一干二净。所以,这就是第二件,即绿色生活,零浪费。
天一黑,乡下的光景就有点落寞,因为马路上没有路灯,四周除了房子窗户里放出的微弱灯光,其余地方一片漆黑。有邻居来串门都是带着手电的。远远的地里突然一个光影一闪,你知道有人来了。这么孤零零地住在田里的某个角落,互相之间又隔着一段距离,不感到害怕吗?答案是没啥好怕的,乡下人家里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偷不可能来,更何况还有狗把门呢。这是第三件。
我的婆婆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女人,目不识丁,说着一口方言,不会说普通话。她时常瞪着一双大眼,心里琢磨着事情。但是,她的心简单,她想的事情不过是把鸡放出来,把菜收起来。鸡也狡猾得很,趁她不注意,挤开门,把里面藏着的青菜啄得七零八落,她只能撒一把菜在空地上,免得更多的菜遭殃。
但是有些我都不注意,以为她更不会在意的事她倒比我在意。大晴天太阳热辣辣地烤着地面,她在门前的空地上练习骑电动车,还不忘戴顶草帽。
她个子高挑,细长腿,但她的男人却是个矮个子,比她还矮,据说识字,但是他擅长的是去田里捉蛇,去河里抓泥鳅,还会捉小鸟,对这一切自然生物他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因为在大自然生活久了,他把它们全都当成自然赐予的食物,作为人类,岂有不吃食物的道理?
我对他说的许多话他似乎都听不懂,他抽烟,喝白酒,他没想那么多事儿。他对老婆好,我光这么觉得,但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也许是我婆婆脸上的憨笑让我这么以为的。
过年前,他天天去田里挖山药,田里挖得一道道的深沟,然后放在三轮车上,开到镇上去卖。据说好的时候可以卖上一两万块钱。年轻的时候,家里没吃没喝的,他深更半夜出发,千里迢迢跑去山那里,开着一艘船捕鱼。他也常去捉青蛙,据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捉到的,这需要好的身手。
他和他的婆娘都不是聪明人,但是他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这点恰是城里人所欠缺的。我最狼狈的一件事就是和孩子他爸去附近的水坝玩,我们从水坝边上的斜坡往上爬,他如履平地,而我则像一只八抓鱼,趴在坡上汗淋淋地动不了,只觉得胳臂和腿酸得使不上力。抬头看到娃儿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趴在那里不动。后来是孩子他爸用手在后面推着我的屁股,把我推上去的。
这件事让我想到,我虽然拥有比农村人更高的智商,当然这是基于所受的教育,但在乡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或者说一旦脱离了城市生活,我就是个废物。要早生几年赶上抗战时期日本人屠村,像我这种连个陡点的坡都爬不上的人肯定第一个被杀。
所以,人的能力全拜环境所赐,在这里我看到了最本真的生活,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基本生存技能。我也看到了作为生物,财富并不是必不可少的,至少它与幸福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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