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聊起来,我问阿B是不是老D跑路了,他说跑了好几年了,后来都被警察抓到了,然后又说了种种细节。
晚上想起来,回忆如同开闸一般。
二
十多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大家就都叫他老D,因为他年纪大,当时可能就快60了吧,在IT市场这种三十多岁就一脸褶子冒充大叔的行业,他的年纪是我们父辈级别的。
已经记不得是怎样认识的了,那时是卖电脑这个行业最好的黄金时代,只要脑子里不进水,踏实勤奋一点,都能挣到钱,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觥筹交错、醉生梦死,人都是从这摊吃到那桌,从这个酒吧喝到那个夜总会,我感觉那个时候每天都要认识十个八个百万富翁。
老D的饭局特别的违和,我们吃饭都在饭店之类的地方,他叫吃饭都在酒店,电脑市场旁边有个已经拆了的酒店的餐饮部,就是大部分时候做婚宴或者会议接待的地方。
他的朋友年纪都比我们大十多二十岁,服务员点菜的时候,他们会把手伸去摸着对方的手,边摩挲边点菜,服务员路过或者上菜的时候,他们会突然PIA的一声,一巴掌抽在服务员臀部,坐在桌上的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服务员到时比较熟悉他们的套路,也不生气。
三
写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我跟老D认识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好朋友,这位共同的好友人缘极佳,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玩,60多岁的老D,20出头的我,三十多岁的他们,这个市场里和这条路上的形象色色的人,原本都如同互不相干的散沙,因为这个共同的朋友,把大家都串起来了。
这位共同的朋友电脑公司做的也非常好,在好几个细分的领域里能做到云南的第一名,比如他是做CPU的散热器起家的,但是IT这种行业游戏规则变化的很快,一个非常赚钱的细分行业,上游随便做一点调整可能就会遭遇灭顶之灾,2004年英特尔大力在国内推盒装CPU,自带风扇,这个细分领域基本就遭遇了垮塌式的冲击,随后这个小行业一年比一年边缘,现在虽然也还能养活几家公司,但是也没有什么故事可说了。
我这个好朋友虽然完成了原始积累,但是行业的快速变化,也让他一直没办法睡安稳,后面些年也一直在折腾各种新的项目,直到一年多前发生了一起意外去世。
关于跟他的故事,未来我也许可以单独写很长很长。
四
老D公司要开一个发布会,找不到合适的主持人,记不得谁在酒桌上给出的馊主意,老D找我,我被架着下不来,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我记得那次会议规模不小,前排就坐了一排军人,肩上都星光熠熠,我还好奇怎么一个IT公司的发布会来一帮军人,旁人告诉我老D在转业前当了很多年的军人,这些都是当时部队的战友来给老爹捧场的,我开过那么多IT的会,这一次也算得上最违和的之一了吧。
磕磕绊绊给会议主持完了,我没往心里去,老D觉得我给他长了面子,只要我在到处给人说我的好话,我有个什么事也有求必应,在他们的观念里,你给我面子,我一定要加倍于你。
后来是因为他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我特别看不上,打过几次交道,价值观差异实在太大,我也就渐行渐远了。
老D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比较贪玩,一直也没有帮上忙,我经常能从其他地方听到他的荒唐事,但是因为过于荒唐,甚至会让人觉得不像真的,圈子太小,细节我就隐去了,我只是经常觉得,“在人间”这样的事情,大概说的就是如此吧。
五
我以为老D生意垮了跟他身边的这些人脱不开关系,他们告诉我还是因为老D自身,并且原因还是男人永恒的问题:女人。
据说这个女人找老D装了一个网吧,欠了老D好几十万,老D去收款她就说没有,一来二去,就肉偿了,这几十万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还据说这个女人婚内姘上了一个教育系统的领导,这领导玩腻了之后甩不掉,介绍给老D,老D自然就做了接盘侠。
后来这个领导还介绍了一个知名的幼儿园项目给老D,老D当时公司已经没落没有投资能力,最后借了上千万的月息五六分的高利贷,虽然幼儿园做到后面招生顺利,有近千学生,账面算每年都上千万营收,但是到后来却连电费都交不上,业主去掐电,无法开课,老D这时不得不跑路。
上千群情激愤的家长们堵路,上诉,新闻台也各种滚动播报,成为一大热点事件,最后怎样处理已是局外人的我们自然也不得而知。
六
据说老D跑的时候带了几万块钱,被抓到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守在彩票站买彩票。这时,他七十岁了吧。
这一幕画面,在我的脑海定格,久久不能忘记。
听一个伤感的故事,但是故事的主角一点都不觉得伤感,这令这个故事更伤感了。
七
老去令人如此恐惧,老去最大的绝望是没有希望和机会。只要时间还在流逝,老D就会越来越老,而我也进入了以前我从来能想象的年纪,唯有那个因意外离世的朋友永远年轻。岁月流逝让人格外伤感,英雄迟暮最为让人唏嘘,但是想起时间已经停滞的人,更加让人悲伤。
比老去更加令人悲伤的,是不会老去。
正是因为发生了有太多不能转述的真实故事,才让我们格外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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