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莫名在家正看电视，梅雨寒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过来。男人很高大强壮，梅雨寒说是边部长的司机，介绍过了，指着墙角的书，让男人搬到车上去。莫名惊讶梅雨寒的豪爽和干脆利落，一边忙着穿衣服要搬书去，被梅雨寒挡了：“让他搬吧，你看那块儿头，这点东西算什么呢！”
“吃点水果吗？”莫名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梅雨寒拿了一根香蕉，扒了皮吃起来。莫名怀疑她是故意拿香蕉的，扒了皮又要含在嘴里了，就拿眼睛瞄着她。果然，香蕉皮扒完了，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咬下去。莫名顿时感觉下面发热，有一股力量来回窜动。
“你有什么好主意？我是说这些书——”莫名没话找话，要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别管了，总之按定价卖出去，一并将钱交给你。”
“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我知道这不是容易办的事情。”
“这有什么呢！”女人口气很大，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往返几趟，男人把书全搬到了车上。梅雨寒也吃完了香蕉，站起来要走，莫名却突然有了一种想法，要留女人再待一会儿。至于再待一会儿干什么，只有他心里最清楚。或许是感激女人，或许是别的，虽然这么想了，可并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示。
梅雨寒扔掉香蕉皮，转身要往外走。莫名站起来要去送女人，却被女人挡住了，一只软手按着他的胸口：“别送了，穿这么少，冻着！”莫名一下子怔在那里，直到女人出了单元门，才回过神儿来，忘了说谢女人的话。女人的手那样绵软，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得到，那手指触着他的胸口时，感觉像电到了，全身麻酥酥的，一股热流走变全身。直到坐回沙发上了莫名还在想，女人是妖，有魔力。
女人再能耐，也要靠男人的。梅雨寒告诉司机直接把书拉到了市委院里，就上楼去找边部长了。待女人说完，边部长有些为难，这一千册书，虽然不多，可是，谁听过顾海这么个诗人啊？谁能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诗集呢？
看边部长为难的表情，梅雨寒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逼着边部长想办法了。她把老卓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在莫名告诉她的基础上又添枝加叶了许多，希望能打动边部长。谁知边部长不等她说完，却变了脸色：“小寒，咱们不是慈善机构，没有资金去做这些善事！”
梅雨寒见打动不了边部长，就拿出女人的杀手锏，撒起娇来：“边哥哥，人家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让人家食言啊，我可是你的秘书，传出去，外面会说你不支持文学事业呢！求你再想想办法吧，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把脸面圆过去啊！我在外面跟人家拍了胸脯的，怎么着也不能再把书送回去啊！”女人说完真的在胸上拍了两下，那胸就上下动了动。边部长盯着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
“这么大事儿，自己就做主张了，也不先跟我打个招呼，书都拉回来了才来找我，你让我怎么办？你拉回来的，你去卖吧，我没有办法。”边部长说完抓了抓头发，显出无奈的样子。
“你就说帮还是不帮？”梅雨寒见边部长吞吞吐吐，索幸豁出去了，站起来指着边部长发问。
“你让我怎么帮？”边部长还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好，你不想为难也行，我辞职，以后我不会再求你，你也别想再见到我，咱们通天大道，各走半边。”梅雨寒说完转身就要走。
梅雨寒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边部长终于说话了：“看你这脾气，我又没说不帮忙，你总得让我想想办法！”
边部长转变了态度，梅雨寒也冷静下来，后悔自己刚才的冒失，边部长不帮忙，还真辞职吗？
“这么办吧，只能硬派给各部门，五十几个部门，每个部门二十本，就都解决了。”
梅雨寒一下兴奋起来，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一千册书，这么轻松，一句话就解决掉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拼命往上爬，都希望自己手中的权力越大越好。
“你下午和司机在全市各部门走一圈，每个部门派二十本，以我的名义派，理由有二：一是丰富机关文化生活，建设学习型机关；二是扶持业余作者，繁荣文化事业。有不留的，让他给我打电话。”
梅雨寒听边部长如此说，感觉这事儿板上钉钉了，不禁激动起来，猛地在边部长脸上亲了一口。边部长一愣，赶忙环视一下四周，见无人经过，才摸着脸，看着女人，回味悠长。
女人却大方：“奖励你的，事成之后还有奖励。”说完转身出去了，边部长看着女人的背影，隐隐有一种冲动。
事情很顺利，各部门负责人一听是边部长的指示，二话没说，留了书，给了钱，还不忘让梅雨寒向边部长代好。两天的时间，一千册诗集都卖出去了。梅雨寒很兴奋，觉得身子很轻，像要飞起来了，果然就在大街上张开了双臂，学着鸟儿滑翔。
“莫名哥，书全卖出去了。”
莫名有些不适应，梅雨寒当着唐柔的面儿叫自己姐夫，单独了叫莫名哥，叫得那么甜，这女人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当听说书已经卖出去了，莫名激动不已，深深佩服女人的能力。
“怎么，我帮你这么大忙，不好好谢谢我吗？”
“当然要谢的，我请你吃饭吧！”
“那多俗套，喝咖啡吧！”
“喝咖啡？”对这东西，莫名还是头一次，和唐柔也没一起喝过。
“现在时兴这个，你应该尝试接触新事物。”
“也好，等你唐姐下班，我们一起过去。”
“那还好几个小时呢，你先过来啊！喝一杯咖啡就回了。”
“也好，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到。”
莫名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不光是因为书卖出去了，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子喝咖啡，感觉像约会，还真有些紧张了。
咖啡屋里面，昏黄的灯光照得人的眼睛发醉。莫名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才看见梅雨寒坐在玻璃窗前向自己招手。第一次来这地方，感觉有些不自在，看见的都是男人和女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说着什么，却听不清。当他走到梅雨寒身边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倒觉得蛮清静优雅。
“这么快就卖完了，我真不敢相信呢！”
“没什么，这是钱，一千册，每本二十元，共两万块。”梅雨寒从包里掏出钱来，放在桌子上，推到莫名面前：“怎么样，这下信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不简单呢！”
梅雨寒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莫名的表情渐渐有些呆滞。
“原来是这样！他们能看诗集吗？能读懂老卓吗？”
“当然不会看，他们哪有那份闲情雅致！不过放在办公室里，附庸一下风雅罢了。”
“那这诗集还是未能体现她应有的价值啊，还是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诗人存在过啊！”
“莫名哥，你是在怪我吗？可我只有这样的办法啊！”
“我不是在怪你，我是——不说了，还是要感谢你的。”
“莫名哥，你太理想主义了。别说老卓名不见经传，就是那些成了名的诗人的作品，又有几个人读呢？更别说能读懂作者了！现在社会这样功利化，谁还追求诗意的人生呢？”
莫名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梅雨寒说的一点不假。
“莫名哥，你别灰心，也别太执着，把写作当做爱好就好了，如果当做事业来做——我担心你，也会像老卓那样！”梅雨寒说完眼圈红了。
莫名看着女人真诚的表情，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一面把钱装好，盘算着给细芳汇过去，一面胡思乱想着，他不希望老卓的诗集是这样的结果，可他有什么办法呢，这还全靠了梅雨寒的帮助，想到这，心里不禁感激起这个印象一直不大好的女人，便细细打量了一下梅雨寒，梅雨寒的眼圈还是红红的，莫名心里一时有了别样的感觉。
“诗稿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还在等待——”莫名又是无奈地笑了笑。
“有希望吗？”梅雨寒很热情。
“或许有，或许没有。”莫名低下了头，他心里实在没底气呢！
“不行的话，还是交给我吧！”梅雨寒看着莫名的眼睛。
“交给你？”
“对，交给我。”
看着女人信心十足的样儿，莫名心里暖暖的，感觉好舒服，他被女人的真诚和热情感动了。
“先等等看，或许有希望。”莫名看着梅雨寒的眼睛。
“你们这些爱写文字的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既累身体，又累心，还看不到一点儿希望，竟然还那么执着，像老卓那样的人一定还有很多，真是一帮可怜的人！”
“其实，他们心里受活着呢，这就叫嗜好吧，像吸毒一样，容易上瘾。文字是一种毒，一旦爱上了，便戒不掉。”
“像你那样说，文字比女人好喽！”梅雨寒调皮地挤了一下眼睛。
“差不多，很多热爱文字的人都把文字当一世的情人哩！”
“我原以为你是很迂腐的，现在才明白，你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很丰富的世界。”
“这么说，我是大智若愚了，哈哈。”莫名觉得放松了许多。
“如果一直没有希望，你会坚持写下去吗？”
“坚持，我想坚持下去，就会看到希望的。”
“现在这个圈子太乱了，真正热爱文学的没有出路，而那些根本不懂文字的接二连三地出书。不瞒你说，边部长花钱雇人写书，署上他的名字，给人家一些报酬，再通过他的渠道，给出版社打个招呼，很容易出版的，已经出版四本了，现在正雇人写着一本关于人性思考的书，听说也快截稿了，真是浪了个虚名。幻境市也常开笔会，我参加过一次，主持人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高产作家，还说什么以旺盛的创作生命力在文学的道路上奔跑，真是笑死人了！”
“有这事？”莫名表情严肃了，放下了咖啡杯，惊讶地看着梅雨寒。
“恐怕不止他一个哩！”
莫名不再言语，眼神凝聚，像是有愤怒的火在燃烧。
“回吧，晚了唐姐起疑心。”
“哦。”莫名站起来要去结账。
“结完了，走吧。”
莫名有些难为情，搓着手站着。
“没关系，你现在没工作，手头不宽裕，以后请我吧！”
莫名看梅雨寒说得真诚，感激女人能替自己着想。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墙上写着：每杯一百一十八元，摸摸兜里揣的四十元钱，不禁连连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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