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就一栋,空旷的广场四周被好多老旧的居民楼围住
“好高啊”也好旧
“三十楼,没有电梯”
“没有电梯?!”苏苏抬头看着这些像是被画起来的不真实的小方块灯光
“最开始只有七楼,大家慢慢往上建,也没有钱去加电梯”,“政府不管的”小楼想到了苏苏会问什么,马上回答了
“你住在这里面吗”十七楼或者是十几楼,苏苏也数不清,铁栏杆框住的玻璃窗外挂着一件又一件的白衬衫,随着晚霞的橙色舞动
“不,我住在前面这栋,他妈妈买的”
小楼是苏苏的初中同学,曾经玩的非常要好,小楼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结婚了,苏苏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苏苏不知道
苏苏做了个梦,小楼哭着和她说救救自己
然后第二天她就碰到了另外的几个初中同学,在废旧的二手车行
下着暴雨,说是二手车行不如说是废弃物收集处
暴雨下的路面冲刷出一条泥道,苏苏看中了一辆外壳被挤破的极光色废弃车,打了伞下车想找到店家
车牌是“沽4768”,雨越下越大
“这辆车还能修吗”苏苏看到一位颇着脚走过来的胡渣稀疏的中年男子,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另一边的眼皮迫于大雨半阖着“你要就可以”
“这一辆呢”在这一堆破车堆成的小山后面传来另一个声音,一个女生,个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穿着红色的风衣,指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车
“这辆不行”二手车店主叼了根烟,苏苏侧了侧身,越过二手车店主的身子看到了那个声音尖细清脆的女生
阿丹,小楼的好朋友。阿丹好像就是在这里等苏苏一样,什么话也没说,对上眼就上了自己的车,墨绿色的甲壳虫
小辉也在车上,阿丹、小辉、小楼,三个人是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老同学见面没有话说,倒也不尴尬
“我梦到小楼了”苏苏看着抽打雨水的雨刷器
“她想见你”
“我们要去沽城”两个人的声音在不大的车内显得特别低落
“小楼去年嫁到沽城了”
“前年”
“嗷,是前年,我总觉得小楼才离开没多久”
“自从她跟着那个人离开连城,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快”
“离开连城的哪一天对小楼来说不是像一年一样漫长呢”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就陷入一种更深的难过中
“我不知道小楼结婚了”苏苏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小楼只叫了我们几个”
“酒席摆不满两桌”
“碗碟干净的一点花纹没有,像是快餐店的一次性餐具”
苏苏和小楼曾经非常要好,至于什么时候不要好了,小楼不知道,苏苏却一直知道
“男方是沽城人,当初来连城工作的时候和小楼谈朋友,后来让小楼和她一起回沽城”这样一个可爱的,脸颊肉肉的女生到了可以和别人谈婚论嫁的年纪,小楼这时候才在心里暗自思忖,时间真的过了好多年,多到可以离世好多年了
突然两个人不再说话,车上是安静的空气,不让人窒息,也不让人回忆起过去很多事,只是让人有意无意去想起那个眼周一圈淡淡暗沉,像是黑眼圈的可爱女生
不知道开了多久,从大雨滂沱的清晨城市开到了晚霞满天的郊区,车停了下来,车前是小楼,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还是落肩,怎么这么多年了头发还是没有长长,苏苏心想。
大家都不说话,默默跟着小楼走
经过那片居民楼像是玻璃瓶璧一样的广场,就到了小楼现在住的家楼下,小楼住在三十一楼
“有电梯还好一些”四个人在电梯里,苏苏突然开口,她总是会冷不丁地来一句试图缓解无话的氛围
“恩”只有小楼点点头,小楼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回应苏苏的话,是个忠实又捧场的朋友,这样的朋友为什么后面又玩不到一起了呢,苏苏有时候自己都会在心里疑问,但其实理由明明自己最清楚
这样高的居民楼,外表华丽地倒不是因为本身有多出众,而是周边的楼房实在太寒碜显得特别现代化的楼房,也不过是一板柴木作门,插入钥匙吱呀呀地开了门,三十一楼的阳光还没有完全躲开,光挤着门冲进四个人的怀里,还带着风一起抱住她们的发丝,户型是一居室,家门正对着厨房的窗台,栏杆上挂着木质晾衣架,一件件的白衬衫和风拥抱着跳舞,扣子没掉,风也格外疼惜白衬衫
“他去上班啦”小楼招呼着三个人进门
“嘤嘤呢”
“我也不知道,好久没见到他了”
“是不是被你妈,不,是你婆婆抱走了”
“可能吧”小楼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苏苏转头看小楼,时间真的过的太久了
那时候钝钝的一个小女生,被人捉弄两句会咬下唇作势要打人的小女生,薄薄的刘海被风吹起来的小女生;如今已经成为恬静的人妇,光穿过她的身体,是淡红色的轮廓,像是个假人
“怎么想起要叫我来呢”苏苏摇了下脑袋,让自己从这片光晕上移开视线
“想着总是要把人看完了再走”
“这两年辛不辛苦”
小楼摇了摇头,拢到耳后的头发就又散了下来“他妈妈对我也挺好的”
“砰”小辉握拳的手在桌上狠狠敲了一下,阿丹把眼睛闭上咬紧了下唇
“来沽城也没有人逼我,活成这个样子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没有人逼我”小楼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没有后悔的事
“他妈妈把嘤嘤带走了”阿丹忍不住开口“不知道嘤嘤他······”
“我会把嘤嘤带走的”小楼接下阿丹的话“怪人也不怪,这座城就是一座吃人的鬼城,我不怪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这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可怜,大家为了活下去变得不像人,但是非要不像人才能像沽城的人,我做不到”小楼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呼了出来“我是累了”
苏苏看着连睫毛都在颤抖的小楼,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说过累的女生,一个从来都可爱的女生,一个到死都觉得人很可爱的女生,但是沽城却没有人,整个城市是橘红晚霞下的鬼蜮,永远见不到夜晚,却永远都知道马上要处于夜晚,也永远都知道白天不会来,吹不散的迷云,见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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