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狗咬狗
周小曼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基础训练,才开始进行成套动作练习。这个阶段中,领导过来查看队员情况,颇为担心按照这种进度,她会来不及。国家队的教练都是让队员直接上成套动作。到时候比赛了,观众评委看的就是成品展示,原料再好也不顶事啊。
薛教练微微一笑:‘衣服样子再好看,材料不扎实,也是纸糊的。艺术体操,没有基本功,肯定走不远。’
领导笑了笑,没跟曾经的亚运会铜牌获得者争辩这种专业问题。能出成绩就是好教练,出不了成绩的话,说得再天花乱坠,理论一套一套的,也是白搭。
整个体操队都处于赛前集训阶段。其实她非常害怕,这辈子,她依然会饱受抑郁症困扰。她是身体重生了,可是她的芯子依然还是上辈子的那个她啊。
然而林医生却安慰她,没有多大问题了,就是创伤后的应激性心理障碍,只要多疏导,就会慢慢好起来。
薛教练找林医生打听周小曼的情况。以前她嫌弃周小曼太不上心,没有主见,还爱偷懒。可她现在又害怕这孩子太认真了,会把自己给练伤了。
绳操里头一个动作不合格,她让她重复几遍。正常情况下,别的孩子都是把错误动作重复几遍就好。她就愣是将成套绳操从头到尾从新来过。等到练习结束,这孩子整个人就跟从水里头捞出来一样的。
这天训练结束后,周小曼再去找林医生做咨询的时候,林医生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小曼,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心里辅导?’
周小曼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简直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林医生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推断的理由:“你表现的太完美了。每一步的反应都跟进行反复训练一样,表现出最符合我期许的状态。”
周小曼抿着嘴巴,没有吱声。她没有信心在专业心理学博士面前,完美隐藏住自己。
林医生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自己的孩子,五岁了,非常调皮,每天都能惹出一堆事情来。
周小曼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笑声来。这孩子实在太机灵太可爱了。
林医生突然冒出一句:“对薛教练来说,你就跟我家鹏鹏一样。即使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都是她最爱的孩子。我们不需要你一定要考一百分,我们才这样高兴。小曼,别担心。薛教练不会讨厌你的。你很好,我们都爱你。”
周小曼垂下了脑袋,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她抽噎的表示,她自己找过心理学方便的书来看。她非常害怕,害怕自己真是就是团臭泥巴,谁也不会喜欢她。
那天,周小曼在林医生的诊室呆了很久。她哭着说出了自己的恐惧,那些就打被欺辱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生活在地狱里。她害怕眼前拥有的一切其实是镜花水月,很快就消失不见。她怕薛教练会讨厌她,放弃她,她怕自己做不好。
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在她倾诉的过程中,林医生没有说话。一直到周小曼哭的眼泪干了,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才目光温和的看着这位少女:‘说出来,是不是感觉好受一点儿了?没关系,多说出来。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只有出来了,你就能放下了。’
周小曼笑着跟林医生道歉,眼睛肿肿的告辞离开。
孟超和队友站在走廊旁边的花木丛中。队友一边拍蚊子,一边抱怨:“你小子,到底干啥啊。操,你诚心的吧,你不招蚊子!”
心不在焉的少年压根没搭理同伴,只用眼角的余光撇着咨询师的门口。
队友不明所以,见他一直盯着咨询师看,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胳膊,惊悚不已:“你小子不会有精神病吧,老盯着那里干嘛。脑子有病才去呢。”
身材纤细的少女轻悄悄的出了咨询室的门。她的眼皮微微肿着,白皙的面孔因为水洗过,分外透亮。
孟超抿抿嘴,没吱声。他觉得自己映在他眼帘中的女孩似乎慢慢好起来了,又好像瘦的更加厉害了。她就像道缥缈的影子一般,明明触不到,碰不着,可他却总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队友见到了周小曼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忍不住皱眉,不甚赞同的样子。他捅了捅孟超:“超子,讲真的,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个妞了吧。卧槽,你个童子鸡,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妞被多少人睡过了?他们学校就没有没碰过她的人。”
孟超激动起来,伸手将队友推了个踉跄,怒喝道:“你他吗胡说八道什么?”
队友不服气,揪着他的衣领让他清醒一点儿。现在整个体院里头都传疯了,周小曼为什么在学校里被打?因为她最会勾引男的,还脚踏几只船,把所有人都给惹毛了。
俩人推推嚷嚷,孟超从队友口中逼问出他是听孙强说的。然后板寸头少年愣是摆脱了伙伴的阻拦,跑去找孙强算账了。
第二天一早,去上早课的时候,艺体队的小姑娘们经过操场,就看到俩个篮球队的男生在罚跑圈。
丁凝戳戳周小曼的腰窝,激的周小曼差点儿跳起来。她面上泛红,蹙眉道:“你别胡闹。”
使坏的小姑娘努努嘴吧,示意跑道:‘哎,那个傻大个又惹他们教练生气啦?呀,嘴巴斗破了。啧啧,这俩人是打架了吧。’
周小曼对八卦少女无奈。明明她印象里头,丁凝是个挺高冷的小女王,现在怎么这样八婆啊。
‘你别瞎说了,我跟他没关系。走吧走吧,再不动作快点儿,咱么就迟到了。’
她们越过操场的时候,孟超更好从俩人身边擦身而过。他没跟周小曼打招呼,甚至目光都没在女孩身上停一下,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跑过去了。
丁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半响才气急败坏的道:“呸!什么玩意儿,还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周小曼笑了笑,无奈道:‘都说没关系了。走吧,快点儿。’
孟超又跑了一圈,再度从俩位小姑娘前头面无表情的越过,被丁凝骂了句:‘毛病。’
旁边盯着他们的助理教练大吼:‘好好跑,跑完去蛙跳。我看你们就是闲的。’
周小曼抿了抿嘴吧,没有回头看。
中午结束训练后,川川过来找她。周小曼招待他去食堂吃饭,少年也显得兴趣不大的样子。吃过饭,俩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川川才面色凝重的告诉她:‘马鸣死了,死了一个多礼拜了。’
听到消息的少女惊讶得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这么吸强力胶,摔死了?’
川川摇摇头,面色还是难看。他对马鸣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算熟人。同是机械厂工家的孩子,小时候一起打架玩耍。马鸣的爸在他三岁时工伤死了,川川爹妈还省下一个月的肉钱,拿去接济孤儿寡母。这一切,都还跟昨天一样。
对方这么年轻,甚至比他都小一岁。陡然知道人没了的消息,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他妈听到消息就厥了过去。我这几天在外面跑工作的事,没怎么在家呆着。还是今天才听说了这事。他们都说这小子吸了毒,人自己摔进水里,淹死了。’
川川眉头紧锁,看着周小曼,企图想从她眼里头发现点儿什么。他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马鸣这个时候死了,有点蹊跷。
周小曼一开始在发呆,沉浸在‘马鸣死了’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里。等抬起头看到川川没有来得及躲开的眼神时,她立刻捕捉到了狐疑的情绪。女孩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推他下的水吧。’
川川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你那个时候还没出院呢。’
这句话一出口,少年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把自己的怀疑直接坦露到了她面前。他知道周小曼不可能自己动手,但除了他以外,这个女孩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帮她做事?
川川一时间,因为曾经跟她用一个战壕作战,产生类似于同志般的情谊,淡下去不少。他觉得,他的确从来没有搞明白过,这个女孩究竟在想什么。
周小曼无所谓的笑了笑,挑高了眉头:‘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要有能力我早杀了他,把他剁碎了喂狗。不过杀人偿命,为这种人渣,不值得。疯狗能肆无忌惮的咬人,人却不能反咬狗一口。’
川川没有吱声,半响又冒出一句:‘他妈快疯了。’
周小曼毫无怜悯心,语气说不出的冷淡:‘培养出这样的祸害,她疯了总比逼疯无辜的人强。’
川川叹了口气,想说马鸣父亲工伤走的,他妈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可是想到马鸣对周小曼做的那些事,少年又开不了口。哎,这人,真是跟小区里人说的一样,从外面到里面,都烂透了。他叹了口气,心情沉甸甸的,垂着脑袋告辞去。
孟超看着川川远去的背影,狠狠灌了口水。
跟他一起被惩罚,做了整整一上午体能训练的孙强,一屁股瘫坐在草地上,翻着白眼喘粗气,嘲讽道:“滚你妈的,傻逼。人家有男人的。正派的男人不吱声,要你个傻逼强出头。管你妈的什么事,发神经,害死老子了。”
喝水的少年眼睛一瞪,狠狠将水掼在地上,斜着眼睛梗脖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怎么着,想在打一架?老子奉陪到底。老子就是不允许你满嘴喷粪。’
眼看着俩人又有干起来,助理教练一巴掌打歪了脑袋,骂道:‘当我眼睛瞎了,还是死了?’
孙强龇牙咧嘴的告状:‘胜哥,是这小子不地道,挑衅我来着。’
助理教练眼睛一瞪:‘老子耳朵没聋。你小子非得人家敲掉你满嘴牙才行?完了回去给我抄队规。教练说了,一百遍,一遍不能少。妈的,现在全院的人都知道我们篮球队出碎嘴子,专门盯着人家体操队的小姑娘说三道四,人家都笑我们是三姑六婆了
!’
转头他又给了孟超五十大板:“你也别得意,混小子。一样的,队规都的抄。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你要这么能耐,有种在场上把人给打趴下啊!”
孟超不服气:“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怎么打?”
孙强火冒三丈:“你小子别狂!爷爷上场打比赛的时候,你还不到在哪儿撒尿活泥巴呢!”
助理教练又是一人一脚,把人给踹开了,板着脸道:“下午,下午队里打对抗。我让其他队里的人,都过来看看你们是什么死德行。”
这天中午,周小曼睡得很好,那种被水草缠绕着,拼命地往污泥里头拖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呵,可算是死了,这个人渣。他早就应该死了。
不管是嗑药磕过头,掉进水里淹死了,还是狗咬狗一嘴毛。他总算是死了。
那这照片的那得意洋洋的脸,终于跟照片一起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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