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文品‖烟花

作者: R小鲸 | 来源:发表于2020-09-21 21:25 被阅读0次

    本文参加简书官方有奖征文,见【脑洞大会第二期:创意续写计划】

    1

    很久很久以前,山鬼肆虐之际,一个叫李畋的人用“硝磺爆竹”的原理,做出了彩色的花炮,用粗糙笨重的竹筒驱赶无数小鬼和野兽,甚至连唐玄宗的病都给治好了。

    自此学做花炮风靡一时。许多半大的孩子都挤破头要到李畋门下,学一门花炮的手艺,为的不仅是在同伴之间炫耀,更是为了驱逐山鬼的侵扰,光耀门楣。

    这一天,应了师傅的要求,李畋的大弟子带着小徒弟进山试炼。

    大弟子一身书生打扮,背着箩筐,里头装着自己赶时间制成的花炮,走在前面。小徒弟穿着粗布衣裳,嘴里叼着一支狗尾巴草,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

    太阳正准备西垂,黄昏是山鬼出没的关键时期。

    走到一片空地,大弟子弯下身放下箩筐,然后架起花炮来,手上紧紧攥着两块打火石,屏息以待。

    小徒弟悄悄地爬到树上,坐在高层的枝丫上,晃荡着两条腿,哼着小曲儿,狗尾巴草一晃一晃的。

    大弟子转身向小徒弟挥了挥手,摆出一个“嘘”的动作。

    小徒弟吐掉狗尾巴草不动了,太阳慢慢沉落到山的另一边。

    一阵阴风刮来,寒气渐甚。两人听到轻微的“呜呜”声穿林而过。

    “呜呜”声越来越响,大弟子侧耳,眼中掠过不解。

    小徒弟紧张地爬下树来,挨着大弟子站了,悄悄地问山鬼怎么还没有来。

    大弟子没说话,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小徒弟的手,提起花炮,然后迈着大步走起来。

    这个时候山鬼理应要出现了才对,但师傅说没有看见山鬼就不能随意放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小徒弟在,大弟子不想冒险。

    顺着声响前进,借着黄昏的光,他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央地带,小徒弟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大弟子蹲下身来,擦亮打火石,动作凌厉地放到花炮尾端。

    一阵尖利的啸叫混合花炮的声响炸响在密林,花炮升上星空,点点星火崩裂落下,星火落到叶片上,土地上,落到的地方变成灰色,似乎洗净了铅华。材料用得得当,就不会引起大火,大弟子将师傅的话牢记在心。

    天上的花朵和西沉的太阳一起落下,光线消失的时候,一切都归于沉寂。

    小徒弟还沉浸在自己刚刚看到的可怕景象中。四条腿的山鬼,眼睛没有眼珠,嘴唇上翻,在散落的夕阳中长长的尾巴似乎也变成了金色,褶皱的身体横七竖八地挂了彩,它正趴在一个挂在树梢的竹笼上,尖利的爪子和舌头伸进竹笼内侧。

    竹笼子里面是一个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在一起的少女。

    大弟子拿出竹筐里的灯笼点燃,黑暗的树林里出现光亮,山鬼跑了,亮光里少女抬起头来,小徒弟疑惑不解的神情更甚。

    大弟子边触动树下的机关,笼子“碰”地一声降落下来,边冲着少女说起来,“珊珊?师傅都...”

    话没说完,获得解放的少女一下子扑到大弟子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眼泪和鼻涕都涂到大弟子的衣袍上。

    少女的衣服被山鬼的爪子抓得破烂不堪,有些地方还渗出血丝,大弟子轻轻地环抱少女的身体,好像一用力整个人就会碎掉一样。

    等到少女的情绪稍稍平息,便紧紧牵住大弟子的衣袍再也不松开,于是大弟子和少女走在后面,小徒弟在前面提着灯笼,照亮回家的路。

    少女是李畋的小女儿,时年十五岁的李珊珊,大弟子李辰正值加冠,小徒弟李柏时年十三。

    那一年李珊珊虽误入抓山鬼的陷阱,好歹被李辰所救,却从此性情大变,常年不出闺阁的姑娘成了天天往外窜的野丫头。

    更甚者,总喜闺房内饱读诗书的李珊珊,开始喜欢起了烟花,几乎到痴迷的程度。这一点,让专职花炮的李畋倒是绽开欣慰的老父亲的笑容。

    2

    李柏学习不用功,其他人在院子里磨刀霍霍练习割竹筒的时候,他晃荡着腿坐在树干上看着,要么就掏鸟窝,下河去捉鱼。但是作为师傅的李畋对小徒弟简直像对自己的亲身儿子一样宠,当天的任务没有完成,不过摸着脑袋说他几句。

    李辰就不一样了,哪项工艺有一点偏差,都要被师傅训斥然后在屋前的台阶跪上一夜,偏偏李辰本人又不是极其细心谨慎的人。就算做的花炮吓跑山鬼也不会得到一言半句的奖赏。

    性情大变的李珊珊开始暗中违抗父亲,偷偷地给受罚的李辰带点饭后的甜点,两个人趁李畋睡熟的时候,李辰跪着,珊珊坐着,在台阶上并肩看星星。

    珊珊缠着李辰给她讲烟花。于是李辰就在静谧的夜空下,微闭双眼,告诉珊珊如何将烟火发到空中,怎么对付山鬼,还有花火崩裂时怎么降落。

    珊珊说烟花其实也不全部都是用来驱散山鬼的吧,她常常提起那天身在竹笼时,突然迸裂到空中的烟花,是她无助的时候看到的一生最美的景象。

    不是因为山鬼被驱赶了,而是因为天空的花朵美得让人窒息。

    李辰有时也问起珊珊为何会落入陷阱,为何要一个人去森林深处。

    珊珊吐着舌头沉默不语,她知道心里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尤其是身边的李辰。

    渐渐地,李辰没有受罚的时候,也会带着珊珊偷偷出门,两个人漫步乡间的小道,悄悄躲避着熟人,在星夜下肩并肩地私语。

    然后李辰放起了烟花,不是为了驱散山鬼,而是为了珊珊准备好几个月的,当代最美的烟花。

    绿蓝的碎屑掉落的时候,在珊珊的眼中倒映流光溢彩。

    同样的光影也映射到李家村镇角角落落的人眼中,包括深山中的山鬼和在家纳凉的李畋。

    少妇抬头眼里有晶莹的泪花闪现,田里浇水的农民也仰着头看得痴了,吵架的老夫妻看着对方眼里绚烂的烟花,皱纹化作春水般温柔的笑。

    那一天李辰放完最美的烟花,拉着珊珊的手回到了家中,他在李畋面前跪下来,说要提亲,娶珊珊回家。

    李畋一个巴掌扇到李辰的脸上,老泪流了下来。

    “你的烟花太美了。”李畋说,“比普通的花炮要美丽十多倍不止,也太大了。”

    李辰被拍到的脸微微肿胀出红晕,原本坚毅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知道师傅的意思了。他做的烟花,是温柔和爱意的图案,甚至连声音都不再震耳欲聋。

    花炮在天空中投射的图案改变,所想要表达的含义就会发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快。

    力图放花炮驱散偶入人类村落的山鬼的男人被吃掉以后,李家镇的所有人开始准备举家搬迁。山鬼不再害怕花炮了。

    李辰胸中满腔悲愤,知道自己成了千古罪人,主动提出留下来研制新的能吓跑山鬼的烟花,誓死捍卫家园。

    山鬼集结进犯告急,所有人都知道李辰打算赴死以谢罪。

    没有人和他一起留下来,所有人都忘了烟花绽放时心中的感动和痴迷,恨他犯下的错误。李畋无奈地摇头,终是同意了让他一个人承担后果。

    李珊珊哭闹着牵着李辰的衣袖,马车停在她的眼前她也不愿意上车,她的眼睛这几天已经哭肿了,却还有晶莹剔透的泪珠滚下来。

    “这也是我的错,我要和他一起留下来。”珊珊说。

    李辰拼命摇头,厉声斥责,让珊珊进马车逃难。

    这时“咚”地一声,李珊珊应声倒地,站在后面拿着木棍和绳子的李柏,第一次褪去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声音淡然地说了句就算绑也要把李珊珊带走。

    “师兄,自己做的孽,不要怪罪到别人身上。”李柏说。

    李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马车过处升腾起灰尘烟雾,载着昏迷的少女和一夜间苍老沉默的李畋,还有多多少少的四个弟子,向前行驶。

    李家村落,升起孤独的一缕炊烟,那是李辰为自己做的最后一顿晚宴,喝干师傅留下的酿酒,想着珊珊温柔的话语和灵动的眼波,他醉了,也笑了。

    3

    李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珊珊时,她捧着一本书站在杨树下面等父亲回来。

    他刚从河塘里抓了只青蛙,提溜着蛙的两条腿,翻墙回到了师傅家的前院。

    弟子们还在后院磨刀霍霍地削着竹筒,哔哔叭叭声隐隐约约传到前院。

    他看到珊珊微仰的头在树荫间洒落的阳光下面,面上淡粉的绒毛趴服在白皙的肌肤上。

    不施粉黛。这就是师傅的心头肉,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女儿。

    珊珊看到翻墙过院的李柏,脸就彤彤地红了。也不说话地背过身去。

    李柏打着哈哈装没看见地绕到后院,后来便会把抓来的青蛙悄悄放到杨树的背后。

    李珊珊短促而轻微的尖叫响起来的时候,在后院的李柏捂着嘴偷笑。

    但有一天这样的李珊珊不见了。

    她不再看书,不再老老实实待着等父亲回家,她会大大咧咧走到后院,跟所有弟子高谈阔论,她会从地上抓起青蛙的腿,把它扔回到他的头上,她常常溜出门去,两人在李家村镇外面的河滩上偶然碰到,尴尬地装作不认识。

    她悄悄地变了。直到偷溜出去时在山里被李辰救下来以后,悄悄的改变变成光明正大的改变。

    所有人觉得是因为经历生死而把珊珊改变了,唯独李柏知道不是这样。

    天空阴沉沉地盖住麦田,已经看不到李家镇的炊烟和房屋,两辆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灰暗的天地之间。

    李柏陷入深深的思虑中,李姗姗醒来就在马车上哭喊着要回去李家镇,并一直扒着车门要跳下去,不得不把她绑在马车里。

    师傅没有说话,眼中迷茫地闪烁着颓废的光。弟子们坐在另一辆马车,行驶在后头。悲戚的氛围弥漫在整个车厢内。

    突然马匹尖利地嘶鸣一声就倒下不动了。

    山鬼来了。

    没了马匹的车厢凭惯性疾驶而下,前方是湍流的湖泊,山鬼在背后啸叫,师傅李畋看了李柏一眼,对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李柏从师傅眼中看见了,事业和家乡都失去的李畋,已经下定决心要独自奔赴最后一程。

    他用力抱起不断挣扎的李珊珊,从大开的车门上跳了下去,几乎在同一时刻,马车冲进湖泊,珊珊带着哭音的叫声喊着爸爸,山鬼解决了其他弟子们,嘴唇和爪上都流着其他人鲜血,带着阴风向李珊珊和李柏冲过来。

    李珊珊的眼泪飘到李柏脸上。

    李柏用小刀割开绳子,珊珊一下子腿软地瘫到地上。

    冲到最前面的山鬼,流着口涎,几乎要滴到李柏的衣服上。

    李柏伸出左手高举到空中,说出一串含混不清的音节,然后右手慢慢抬起,放到山鬼的眼睛上面。

    那只山鬼趴了下来。

    其他四只山鬼也都静立不动了。

    草场上吹来一阵阵凉风,湖泊中央沉落的马车只剩下顶部可以看到。

    跌坐在草场上的少女仰头看着制服山鬼的少年,看到他衣摆飘飘,眼神清亮。

    李珊珊惊讶地忘记了眨眼和呼吸,直到山鬼们像烟一般退去,马车像雾一般沉落。山鬼呼哧的喘息声和湖面的咕嘟声都止息以后,她听到了心跳声,噗通噗通地,是自己的,也是李柏的。

    李柏像花了毕生力气一样,也跌坐在草场上。

    两个人坐着面向湖面,看着夕阳慢慢地沉落在地平线以外,四周静谧,几乎有一种美好的幻象。

    “珊珊。”

    “嗯?”

    “师傅捡到我之前,我一直和山鬼生活,所以我会说它们的话,师傅从来不逼我学做烟花,是因为知道我不需要用那个也能全身而退,可是现在,我救不了师兄,也救不了大家。”

    “这不是你的错,烟花对我来说,也不是驱赶山鬼的工具。”珊珊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纪念,“我还是想回李家村。”

    “山鬼会把你当作入侵的敌人杀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李珊珊站起来,看着平静的湖面,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

    李柏也站起来,定定地看着李珊珊的背影,“你不能回去。师傅把你托付给我了。”

    “好。那我告诉你吧。”李珊珊回头,阳光把她身体的一半涂成橘色,“我不是李珊珊,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们和我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除了李辰?”

    “除了李辰。”李珊珊说完,把捂住心口的李柏抛在湖边,迈着步子往来的方向走去,往李家镇。

    这一次李柏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开口挽留,他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了,正花所有的力气强撑着身体。

    那句一直在心里埋了很久的“你不是李珊珊,那你叫什么名字”也没有问出口。

    4

    李辰长得几乎和刘封一模一样。

    赵小冉是这么觉得的。

    刘封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要好好地”。但是怎么可能呢,失去了丈夫的赵小冉,怎么一个人,好好地往下活呢。

    如果她还有亲人,也许会决定留在世上。

    但就连朋友,都一个也不见人影了。在某个时刻,人会觉得特别地孤独和无助,就像现在已经把眼泪流干却还是想哭的赵小冉一样。

    所以她决定去死了。

    爬上天台,小冉才想起没有加一件外套。冷风吹得她想掉头回去。真是可笑,一个将死的人,还会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冻感冒。

    过了几分钟,站在天台上的小冉看见郊外放的烟花,已经是春节合家团聚的时候,她却已经没有家了。

    烟花越漂亮,越美,赵小冉的心越是痛。

    她想起来,刘封在去年的烟花底下抱着她的肩膀和她站在亲戚嘈杂的碗筷碰撞的冷清外围处,看着烟花说,想要个孩子了。

    干涨的眼睛再一次流下泪来,孤独一人站在天台上的赵小冉,在如往日一般绚烂无比的烟花下面,闭上眼睛往前倾倒,就这样不会太久,一切苦痛就会结束了。

    不知道那是不是刺痛的感觉,赵小冉只记得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刘封的脸。

    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再有赵小冉,只有李珊珊,不再有刘封,只有李辰的时候,赵小冉不得不相信,自己穿越了。

    赵小冉操控着李珊珊的身体,她不知道原来的李珊珊去哪里了,只知道自己这次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他,不管是刘封,还是李辰。

    赵小冉不是什么特别开放的新时代女性,但再保守羞涩的她,到了那个时代,也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她很快吸引了许多弟子们的目光,就连父亲都渐渐开始重新认识她。她喜欢看书,可是古文对她来说,太难以鉴赏了。她知道李辰有时会去山里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于是翻院墙出去,“偶遇”却一次都没能实现。

    倒是很多次碰上也偷溜出来的小徒弟李柏。

    赵小冉不禁多看李柏几眼,上树摸鱼无所不能就是不学手艺的李柏,却独独被师傅偏宠,她现在才明白是为什么。

    找不到和李辰独自相处的时机,小冉,现在是李珊珊了,就和李柏天南海北地唠嗑儿。

    这些事情好像都在昨天发生一样,如今一切都变了。

    小冉踏在衰颓的李家村石碣上,零散的锅碗瓢盆四处滚落,那是逃跑的人家没能带走的器具。她不敢踩出声音,贴着墙悄悄地迈步。

    目之所及,看不见一只山鬼。

    好像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已经很熟悉的地方,烟花店铺的院宅,耸立在小冉的眼前。

    小冉的胸腔左侧开始噗通噗通地跳动,她看到窗框上有暗红的血迹。

    小冉听到脑海里传来嗡鸣声,一阵眩晕袭来,她摇头顽强地甩开,跌跌撞撞地跑进院门。

    呼吸紊乱起来,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大厅的中央。

    门外传来骚动,赵小冉趴到人影的上面,将唇畔对准躺着的黑影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回来了。”

    黑影一动不动,前门被一阵阴风袭过吹开,一只额上有浅色疤痕的山鬼冲了进来。

    厅内的木窗和大门被风吹得洞开,隐约的阳光投射下来,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的人,正是李辰。

    他的一只胳膊和腿都被山鬼揪掉了,眉毛紧缩在一起,惨淡的双唇紧闭,胸前鲜血干涸凝固,赵小冉坐直身子,好像李辰只是睡着般轻轻理了理他的衣裳。

    明媚的光线笼罩起了小冉全身,她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那只早已伺机而动的山鬼张开了双臂,李辰被挡在她的身下,她的眼睛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5

    李柏赶到李家镇已是日暮十分。

    他向山鬼说着话,一路走来李家镇的中心。

    李辰已经被山鬼吃得看不出原型,李珊珊也倒在血泊里,缺了一只胳膊。

    李柏眼睛通红地跪坐下去,把李珊珊背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好地方,是珊珊生前最喜欢的地方,让她永远地安息。

    山鬼拦住他冲他吼叫,他看到曾经养他的那只山鬼和一只头上有白色疤痕的山鬼打了起来,于是借着月色带着珊珊悄悄溜走。

    星夜之下,没有烟花,只有一片黑沉沉的死寂,树木也没有发出声响。

    珊珊却在李柏的背上呻吟起来。

    李柏手忙脚乱地把珊珊放下来,背靠大树,这过程里一连跌了好几个跟头。

    他抓起珊珊的胳膊,摸索好久,才勉强把起珊珊的脉搏,微弱的跳动借着神经末梢传到他的脑海,他的手马上颤抖起来,再也抓不住珊珊瘦弱的手腕了。

    兴冲冲地急转弯,李柏背着珊珊去到最近处没被山鬼侵袭的烟火人家。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李柏三天没有睡觉,一直等的是李珊珊睁眼的时刻。

    珊珊眨动着略显迷惑的双眼,双颊彤彤地红了,背过脸去不理李柏。

    又过了几日,在好心的人家调养地差不多了,李珊珊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活动,李柏再一次问她的名字。

    李珊珊通红着脸回答,“小女子珊珊,近日烦扰公子了。”

    李柏这时候就明白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说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李珊珊,消失了。

    好心人家愿意收留已孤身一人的李珊珊,只要她答应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李柏打算去云游了。

    只有一条胳膊的李珊珊,站在院门前,双目热泪盈眶地向李柏道别。

    “等我回来。”李柏向前走了几十步,又突然掉过头来,跑回去在李珊珊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6

    苍老的声音短暂地停下了。

    深蓝的天空幕布上,云层遮住繁星。

    若隐若现的月轮下,绽放了璀璨夺目的烟花,伴随着温和的啸叫,星火迸射地散落人间。

    老者头发花白,在烟火片刻的绽放亮光里,浊泪沿着脸部沟壑般曲折的纹路缓缓流下。他站在烟花残留的废墟下面,短暂的绚烂换来更深的沉寂。

    “爷爷做的烟花最漂亮了!”小孙女的脸仰起来,在烟花的映照下,显得红扑扑的。

    老者在黑暗中怀抱幼嫩的小孙女,好像还在回味烟花的盛况,笑了起来,整张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岁月的形状。

    “后来呢后来呢?”小孙女想起了爷爷中断的故事,即刻接上话头。

    沧桑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烟花过后的夜空下面。

    很久很久以前,距离李柏云游之后三年的那个夜晚,天空绽开了一朵热烈的火红烟花,形状是一顶花轿的模样。

    借着那朵烟花,李柏踏着月色归来,把只剩下一只右胳膊的李珊珊娶回了家。

    那一天晚上,李珊珊穿着粗布衣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如同那一年在竹笼子里对李辰哭的模样。

    李柏成了云游天下的出名烟花匠人,他所过之处放起的烟花,会让当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山鬼平静下来,不是源于害怕,而是心之所向地回到自己栖息的山林深处。

    娇妻李珊珊在李柏云游期间常伴左右,借着云游名义和夫君游山玩水,两人一起坐在星空下面看着李柏手制的烟花绽放,一起整理行装奔赴下一场征途,一起看了数不过来的日出和日落,就这样过了八年,才在一座僻静的山村开辟一座小屋。

    从此清茶淡粥,生儿育女,安定下来。小屋的侧面是农田,一家人子给自足,李柏不再四处奔波,开始专心为李珊珊,为儿子女儿做想要的烟花。

    李柏很幸福,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还在等一个人,一个会翻墙会爬树的李珊珊,那个他一直都不知道真实名字的李珊珊。

    7

    老者说完,淡淡地笑起来。

    小孙女早就睡着了,他轻轻把她抱到床上。

    从床架下面,他拿起一幅画像,一个面色白皙,身材瘦小的女孩在画中冲他微笑,一边的胳膊袖子空空荡荡,另一只手举在脸颊侧面,食指和中指伸出来,好像要夹住什么东西。

    老者不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一直不舍得烧掉这张画纸,在老婆子去世的时候,就再也没敢看过一次这张画像。

    只是今天他看到烟花下面,小孙女的眼睛里盛满星光灿烂,就像昔日的她一样。

    是珊珊还是不是珊珊,其实也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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