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因为劳累过度引发心脏病住院了一周,住院期间,写下短短一篇《病隙碎笔》。人在病中时,狭窄的空间和近乎静止的活动,反倒让大脑格外活跃。在病中,仿佛可以想通很多事情,仿佛在那一刻,人生的很多疑问得到了解答,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再不是从前的我。
但事实呢,永远没有一种改变能靠外力去真正解决。病好了,从前的烦恼又如约而至。依旧为了很多身外之人之物之事烦扰,这些人生中不可规避的课题,真的是不能逃课,不能提前结业,因为,自己只是这纷繁世界最普通的那一个。叶嘉莹先生在她的《说杜甫诗》中提到李白:“只有达到李白那个高度才配生活在规范之外,否则你根本没有资格去破坏那些规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又偏偏有些自己特质的人的根本烦恼。因为,没有资格突破那些桎梏你的规范。
这次病中,整整躺了三天没法子下地。饿的很,又不想吃,烧的昏昏沉沉,但又好像是清醒的。当然,只有真正过来之后,才知道那时候并不清醒。因为一点情绪的波动,就哭的上不来气,哭完了继续睡过去,三天也就那样过去了。然后是渗入骨髓的疲乏,什么也不愿想起,只想闭着眼睛睡觉,睡过去,睡过去,最好一直睡下去。没有力气去爱去恨,没有力气去想上班之后那些堆积的事情,只觉的无穷无尽的疲乏。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是心境有什么质的改变,纯粹是病了而已。随着精力的恢复,一部分过去又重新占据在心上。因为,那些根本没有解决的问题,不会因为你病了就放过你。所有的课业,需要一步一步去完成,所谓大彻大悟的一瞬间,不过是经历了无数个心碎的难捱的纠结的痛苦的漫长过程。
人在病中,容易自怜。很多侵蚀内心的情绪不可阻挡地在心里蔓延放大,只觉天地之间,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无比可怜无比凄凉。渴望一口美味的热汤面,渴望温暖的照顾,渴望有人陪伴,这种种渴望简直可以摧毁生活的信心。但是在偶尔清醒的时候,这种渴望又不翼而飞,甚至庆幸孤独的病着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因为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躺在床上,心理上没有对他人的负疚也没有对自己的歉意,镜子里苍白的脸,蓬乱的头发,也是一种放肆。
忍着不适,自己做碗热汤面,吃下去的那一刻,感激之情充溢心间。我的味觉没有丧失,对食物的渴望证明我是活的生命体。简单地把屋子收拾一下,以求心理上的洁净感,趁着天气极好,阳光浓烈,把裹了几天的厚棉被晒在阳台上,亏得这条厚棉被,为我抵御了最初几天身体上的极度寒冷。特别是双脚,仿佛被冰雪浸透过,怎么也暖不过来。
据说体内的细胞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就是为什么病好后极度疲乏的原因。凡胎肉体寄于尘世,替你挡了多少损害呢。内心尽管的波涛汹涌,只要你面无表情,谁敢欺你的软弱呢?
我不能阻止内心的种种冲突,因为我逃不开我所生存的环境。有的人是幸运的,选择了一个让自己相对舒服的环境,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可以较少地面对不如意世界的干扰。年轻时的选择,走的每一步,终于走到今天的境地。身处的环境变得格外离奇,有时候简直就是一个魔幻世界,甚至会诧异以前这些魔幻的人和事在哪里,他们不是一直都在吗?难道他们以前都蛰伏着?就等着魔幻世界的到来一起来作妖?也许我的从前过于美好,我被世界保护的过于好,所以才对这样的魔幻比旁人更加不能忍受,但也得忍受,每天都在忍受的生活怎么可能让人开心呢?不开心了三年了,并且清楚地看到还会继续不开心下去。
我无法用种种理由安慰自己,也不想再去寻求所谓的平衡。也许这也是一种宿命,我所遇到的,是一种宿命。以目前的资质,除了忍耐,别无他法。以目前的智慧,除了煎熬着过,别无他法。我既无法果断地放下,亦无法潇洒地看开,那么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忍耐。具有的任何一种品格,大约都不是白白具有的,总得在需要的时间,拿出来,替这个尘世中的自己一步步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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