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剧照《无问西东》

阿兰骑着自行车，前面是四岁的儿子小光，后面是八岁的女儿小朵，迎着呼呼的寒风，在路上穿行，小朵把小脸贴在阿兰的后背上，小光冻得哇哇叫，扭动小小的身体。

阿兰的脸被寒风吹得红红的，身上却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阵风吹来，浑身冷飕飕的，打了一个喷嚏，这是要感冒的节奏，把自行车踩得飞快，早点回家，不能让孩子们感冒了。

刚刚骑到门口，邻居张婶儿走上来，“阿兰回来了，哎呦，看把小光冻成什么样了？可怜的孩子，哎呀，小朵这小脸，冻坏了吧”，说着还上手，要扯小朵的帽子，看一眼是否真的冻坏了。

阿兰急忙拉住她的手，“张婶，我们先进屋了，就不招呼您了”，说着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张婶好似没有听到阿兰的话，跟着进了院子，一把扯过小朵，拽下帽子，嘴里说着，“可怜的娃，冷吧”。

小朵打了一个哆嗦，把帽子夺回了，戴在脑袋上，瞪了张婶一眼，“张奶奶，不要扯我帽子，会感冒的”。

张婶笑了笑，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有些发黄的帽子，撇撇嘴，“不识好人心，我是给你送帽子的，看见了吗？这一袋子都是衣服，给你们穿的”。

阿兰推门进了房间，看了一眼张婶，有些无奈，自从丈夫去世后，张婶每天都要上门说上几句，丈夫去世了三年，张婶就说了三年。

说是可怜他们娘儿三，但每次他们只要开心一点，张婶就要说孩子的父亲，好似，他们娘儿三整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才是正常。

剧照《无问西东》

就像今天这样，不知从哪个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衣服，脏不拉几，就送了过来，她不知道张婶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阿兰有工作，可以养活自己，还有父母，公婆，他们定期也会给孩子们买衣服，买零食，孩子们并不可怜，她不明白，在张婶眼里，他们娘儿三需要翻垃圾桶，找吃的穿的。

袋子里散发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张婶好似没有闻到，拎着袋子就要往沙发上放，阿兰突然觉得好烦，从张婶手里夺过袋子扔到门口，冷冷地看着她，“张婶，我们家不需要，你拿回去穿吧”。

张婶小声地嘟囔，她知道应该是在骂她，关上房门，有些累，失去丈夫，她何尝不难过，不伤心，哪能怎么办？也去死吗？她还有两个孩子，还有父母，只能打起精神往前冲。

可是总是有张婶那样的人，不让她忘记过去，让他们沉浸在伤痛中，用他们的目光、行动，告诉她，“她，阿兰好可伶，孩子也好可伶，他们不配过好日子，不配笑，不配吃饱穿暖”？

剧照《无问西东》

不想做饭，掏出手机，点了十几个菜，想大吃一顿，看着外卖小哥提着大箱子进了门，邻居赵姐看见了，啧啧两声，“这是不过了，死了丈夫，还能大吃二喝，真是没心”。

阿兰懒得解释，赵姐跟着小哥进了门，看着一盘盘菜摆上了桌儿，有鸡有鸭，有鱼有肉，很是丰盛，小朵和小光开心地拍手，流出了口水，赵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个大快朵颐，也没有邀请她这个客人入座。

甩着肥大的屁股出了门，跑出去说阿兰的闲话，阿兰说着不在意，还是受了影响，鱼的味道有些腥，不再鲜美。

结婚前，阿兰知道赵姐就喜欢她丈夫，只是嫁做人妇，只能看几眼，阿兰嫁过来后，赵姐总是喜欢说几句风凉话，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都21世纪了，还有人说她克夫，她就不明白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无处可说，只能闷在心里。

丈夫走了三年，回头想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那一年小光刚刚一岁，什么都不懂，还是一个吃奶的娃娃，女儿五岁，还在上幼儿园，她一边忍受失去丈夫的痛，一边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

“人要往前看”，这是父母告诉她的，她也这样做了，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别人的同情，烂好心，总是提醒她，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就应该趴在那里痛哭流涕，永远走不出来。

就连公婆也觉得她应该像坨烂泥一样，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她穿一件漂亮的衣服，就是招蜂引蝶，不守妇道，就会哭泣他们可怜的儿子。

每当夜深人静时，阿兰偶尔也觉得自己不祥，是不是就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着两个熟睡的小脸，陷入沉思。

剧照《无问西东》

阿兰决定搬家，离开这个住了十年的小院，她想重新开始，她不会忘记她的丈夫，她会把他记在心底，只是想重新开始了而已。

院子租了出去，她知道，公婆是不会同意卖掉的，这里有他们儿子的气息，也是她两个孩子出生的地方。

阿兰坐在汽车上，抹了一把泪，是时候离开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熟悉的房子被甩在身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看到他们看着她，交头接耳，她知道，他们在谈论她，一切都不重要了。

两个孩子很兴奋，小小的年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和妈妈一样，不喜欢那里，那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很善良，会给他们吃的，但他们总是喜欢把他们弄哭，看着他们两个伤心流泪，好似很好玩。

阿兰抱着两个孩子，露出释然的微笑，终于离开了，不是无情，只是不愿总是被人可怜，她要好好生活，孩子们也要好好生活，他们都有快乐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