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讲述一个小人物的纪录片。主角既不是身残志坚的运动健将,也不是博人泪水的苦情网红。而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普通得没人知道,平凡得没人关注的生活琐碎。
他排行老三,四十岁,是个侏儒症患者。厄运接二连三地降临到这个本已脆弱的家庭。走货运的大哥遭遇车祸去世,悲情的是,同是走货运的二哥不久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又撒手人寰。一个本该其乐融融的家土崩瓦解,分崩离析。年愉的八十的老父亲相依为命。
为什么患病的偏偏是自己?为什么悲剧偏偏要降临在本已悲剧的家庭里?问苍天,苍天无语,问大地,大地无言。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正如大三的父亲说的,两个儿子接连遭遇横祸,老伴又走了,老三又是这个身体。这还不够惨惨的吗?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样呢?
然而,电影讲述的不是苦涩,不是悲情,不是眼泪。而是苦涩中的坦然,悲情里的梦想,是比眼泪更深沉更阳光的小天地。
大三儿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他梦想能买彩票发家致富,中五百万,把自己小人得志的心态全部满足了,在轻描淡写,好不气馁的坚持中重复自己一切都解决的梦。有趣的是,他对此永远是云淡风轻,豁达幽默,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中大奖已经被他彩排过无数次,一句俏皮话,一份云淡风轻的调侃,没有愁容满面的凝重,有的是对苦涩的不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坦然。大三儿把自己当普通人看待,一个人可以不高尚,但卑微的生命决不意味着卑贱。
他的梦想不是成为像史铁生一样深刻的作家,不是如奥运冠军一样身残志坚的健儿,不是通过才华逆袭的网络红人。小人得志居然成了他的奢望。
他梦想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他憧憬自己的另一半是善解人意的,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回到家能说说心里话的,两个人能一起看看日落。他也有过机会,爱情向他敞开过大门,可惜因缘际会,终缘分止于门外的一撇。现在他已已经心如止水,人家结婚他自己也不羡慕了,好像已经看开了。、
彩票致富的梦如空中楼阁,爱情的梦业已破灭,年逾四十的大三还有什么梦想?作为清洁工的他每天在厂里拿着拖把来回重复,单调乏味,也许命运就已经定格,生命就已经固化。
可是大三还有梦,躯体并不能困住一个人的灵魂,只要这个灵魂是自由的,是宽广的。
这次他的梦想是走一趟远门,西藏。在大三看来,听到别人说西藏,看到别人的西藏的照片就特别羡慕,他去西藏的动机非常简单。但是西藏高原岂能说走就走的目的地呢?每年因为高原反应上了高原就回不来的新闻每年都有,更何况是残疾的大三呢。他的朋友,同事,所有人都不会同意他冒着个险,尤其是他的父亲,肯定坚决不同意。可是大三儿却执意要做,果现在不去,以后再也没机会再去了。他对自己的现在和将来异常清醒。他瞒着父亲,他到医院检查身体,他借了朋友的钱,甚至还写了遗书。给同行的朋友写了生死状。就像是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奋不顾身,鸡昂壮烈,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号脉。当大三儿走在高原宽阔的大路行,登上布达拉宫,爬山珠峰大本营,眺望雪域神山的那一刻,我们仿佛看到一个不再矮小的大三儿,敢于挑战自身的大三,用自己坚决的意志战胜局限的大三,一个身体虽然弱小心胸格局却不狭窄的大三儿。
在珠峰大本营,朋友问,你的心灵被净化了吗?大三儿答,我不纯洁吗?又问,你凭什么说自己纯洁?答,我不祸害人。
对话无疑是对社会的极大嘲讽、生而为人不是要讲社会责任,讲奉献自己吗,讲人生价值吗,不祸害人这样普通平常的标准怎么能和纯洁沾边呢?可是大三儿把不祸害人的底线脱口而出的时候,我们感觉到的并不是荒谬,而是一份震撼。当我们宣扬正能量,弘扬美德,当我们仰望高学历,顺从权势,但这个社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光鲜亮丽的时候,背后隐藏着多少龌鹾?夹杂着多少丑恶?我们见到听到祸害人和被祸害的事情太多了,道德的底线一次次被刷新,不祸害人,本应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法律底线,人人不言自明,直觉遵守之。但对一些人而言,要求他们不祸害人简直就算一种奢望。
不祸害人是一种善良。在遗书中,大三说如果此行有什么不好,也算是解了父亲的心病、同时表明西藏之行完全是自己的主义,不要这怪任何人,借的几千块钱要拿给别人。当珠峰大本营邮局姑娘说不用给钱时候他不愿让别人无故掏钱,但
一句不祸害人的自我评价,是大三儿残缺生命中的完美,灰暗命运中的内在色彩。是对丑恶的一个大大的巴掌。
大三的躯体固然是小的,但装下的确是一个大写的灵魂,大三儿的理想固然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但在这样坎坷的境遇之下,却不得不让人为之动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不能给他人带来快乐,不能给社会奉献价值,不能为国家奉献力量,如果这些高大上我都无法做到,那么,我不祸害人,我自食其力,我努力实现小小的梦想,我尽量使自己过得不那么苦涩,这样,不也是一种值得尊重的活法吗?
平心而论,大三儿的故事真的很普通,并没有曲折的情节,没有催人泪下的煽情的片段。可这偏偏又是纪录片的精髓所在,波澜不惊,平非普通不正是大部分人真实的生活吗?可贵的是,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厄运周旋进退的日子里,厄运淘洗剩下的虽然充满苦涩与无奈,但还有一些发光的东西,比如诚实,友善,厚道,乐观,更重要的是,在几乎不可能逆袭的人生境遇中,还保持一份梦想,虽然这梦想并不那么远大。只要心不死,只要心还有梦,足下就还有践行的路,那么人生就不是灰色的,处在深沟里的人,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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