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大概是老了吧

        现在，你大概是老了吧。

        以前我和你吵架，吵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等我以后老了我也不用你来养老，从此以后我们各过各的。

        那时候你两鬓夹杂的白发还没有现在这么明显；那时候你走路健步如飞，还没有因为风湿走上一段路就膝盖隐隐作痛借口说累了；那时候你记性很好，不会隔几天就拿我向你解释过的事来问我；那时候你很固执，死也不认错，不会像现在这样听我给你讲道理。

        现在，你大概是老了吧。你开始对我多了关心，放假的时候打电话来:你回不回来，我买了点菜。我开始感觉到你对我的需要，在你身上体会到一种寂寞，那是一个人无话可说、无以排遣、无处寄托的寂寞。你不再事事对我指手画脚，脾气也不再一点就爆，满身的刺失去了尖锐。我们之间开始出现平静，能够和平共处了，现在只剩我和你两个人，在这异地他乡，却渐渐有了点互相取暖的意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年前？两年前？时间仿佛一片夏日的雪花落于地表，不待留意便已没了痕迹。

        某一天，我突然想到，你将来老年痴呆了怎么办，这不是杞人忧天。又想，若没有我，将来你一个人过，那是怎样一个凄凉晚景？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该怎样和你相处。在此之前，我非常恨你、怨你。我知你是后悔的，可是你一错再错死不悔改不屑解释的样子让我非常痛恨。长大后，社会教我要为自己买单。你也只是一个眼界狭隘、知识匮乏、性格有很大缺陷、小学都没毕业的人，你也是那个家里穷把读书机会让给兄弟的人，小时候干农活也曾是家里顶梁柱的人，是那个现在一个人吃饭时，就随便喝几碗粥应付午饭的人。某一天傍晚面试完在回来的公交上想起这些，想到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是可怜之人又有其可恨之处，我不禁感到一股悲哀。无论千错万错谁的错，我都是那个为自己买单的人，虽不甘，却已不像之前那么纠缠执着、追究到底。

        六年级的时候，我曾随你去买菜，傍晚金黄色的阳光铺洒在长长的人行道上。那时行人二三，我和你的影子一长一短。那时的我心里有种朦胧的感觉，这种说不出口的感觉随着那天的夕阳一起消逝了，再没出现过。

        现在，你大概是老了吧。最终，时间让我赢了，却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