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想做一尾鱼

文/蒹葭

佛前，你的木鱼声笃笃作响。我翻了个身跃起，穿过佛堂的门看见正敲木鱼的你……

嫦娥想做一尾鱼

2017/10/05    星期四      晴

那一年杏花微雨，我撑着伞打桥上路过。你目不斜视只默默念经，手里的念珠一颗颗晶莹剔透。我噗嗤一声笑你：“呆子。”

你的背影微颤，停了一秒又佯装淡定，看着你飘然而去的身影，我叹了口气：“诶，当真是走了……”

01

我是帝喾之女嫦娥，我的夫君是帝尧射师大羿。而你，是已入佛门的猪悟能，是前世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这一世你唤八戒。

八戒，今夜又是中秋了。你还会望一夜天上的月亮么？

我撑着伞离去，脑海里满是你，我想念当年站在广寒宫外的你，那一刻我的欢喜，我的胆怯，我的迫不得己都因为你。

人和神仙都将我和大弈的爱捧上了天，他们将我困在道德的牢笼里。我守着冰冷冷的广寒宫度过多少个孤寂地日夜。直到那一日，我看见广寒宫外的你――天蓬元帅。

你的身影高大威猛，身上的铠甲也闪闪发亮。你的钉耙比大弈的长弓更好看，怕是我看久了弓觉得新鲜吧！

你声音辽阔，连表白的句子念出来都那么霸气，你说：“我乃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幸得蟠桃会上得见仙子，爱慕之心油然而生，仙子不必惊慌，我不打扰仙子，只静静地看仙子一眼便足够好！”

我本以为你和那些教条地老头老太太不一样，听你说不打扰便决定等一等，我让玉兔儿拒绝了你：“嫦娥姐姐不见客，元帅还请回吧！”

你看着玉兔儿不说话，你在广寒宫外站着等，我在广寒宫里站着等。

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呢，什么爱慕之心油然而生？什么希望得见一面？都是假的，若当真爱慕为何不进来？

莫说区区广寒宫挡不住你，那猴子大闹天宫你也可以。你的本事可不比那猴子差一分，你是怕了吗？

天兵天将来赶你回去，我站在广寒宫最高处望你，你还是不说话看月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你只是当我是个过客吧，不然你为何不敢进来？

杨戬的哮天犬，李靖的宝塔，哪吒的风火轮，你何尝怕过？你为何不敢进来？

02

我习惯了等待，你也习惯了守着我。每个月圆之夜你都来，你站在广寒宫外看月亮，我在广寒宫里跳舞。玉兔儿说从未见过我这么勤快，这舞蹈本就只该一年中秋跳一次。可是你在门外，我便想跳舞给你看，冰凉凉的月亮有何好看？

于是每一个月圆之夜我都跳舞，我期待你有一天挥舞钉耙带我走。这冰冷冷的广寒宫，我呆够了……

一千年了，你还在等。一千年了，我也还在等。大弈早已经成了众仙阻止我出入广寒宫的借口，我为他守寡，我也为天庭和人间树立着贞操忠诚的丰碑。

玉兔儿时常问我：“姐姐，天蓬元帅是不知耻吗？都立在宫外一千年了，姐姐说了不见还不走？”

我的水袖拂过九天箜篌，悦耳动听的音乐响彻云霄，没有人听得懂曲中的悲伤。我看了一眼九天云彩说：玉兔儿，一千年了，都成了故人了……”

玉兔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转念一想，你这么守着我也好，两个孤独的人隔着宫墙，便遥遥相守吧。

可是今天十六啊，昨晚刚来过看过月亮的你又来了，你站在广寒宫外说：“仙子，明日我便要随唐三藏西去取经了，此去渡劫山高水远，怕是久久不能守望仙子，且归期不定，仙子……保重……”

你转身离开，身上的铠甲不知何时已经换作袈裟。那抹红像是利剑，在我心头划上一道伤疤。是啊，一千年了，你都已经相信我不会见你了。

我推开宫门向你的背影说：“元帅，走好……”

你的身影微愣，没有转身只轻轻开口：“师父已经赐名八戒，仙子，保重……”

我看不到你湿润的眼角，你也看不到我落寞的容颜。我扶着宫墙始终没能说出哪句：“我等你取经回来……”

嫦娥想做一尾鱼

03

广寒宫空了，我忘记了广寒宫本来就空。怕是你走了我心也空了吧。

菩萨来广寒宫了，她听我弹的曲子哀伤便问：“故人已远去，你只当是过客么？”

我抬头泪眼婆娑：“怕是过客……”

菩萨微笑：“我并未提大弈，也并未提天蓬，你怕谁是过客？”

我起身斟酒饮下，继而翩飞在月亮下尽情舞蹈。今夜月圆，在人间的天蓬……奥，是八戒，看得见我的舞蹈吗？

“让玉兔儿帮你，下凡见一面吧！”菩萨走之前留下这一句。我的水袖落在广寒宫清冷冷的地面，向菩萨离去的方向一拜。

听说取经路上化缘颇难，我派玉兔儿在你取经路上放点月饼。听说九九八十一难还不够，我让玉兔儿下凡变成玉兔公主，虽说是个由头，可我想见你，你见了我果真是欣喜地。

趁着酒醉，你飞上天来抱紧我的霓裳：“仙子，咱们是老相好了，找个地方耍子去……”

我看着你变成八戒的模样沉默了。原来我思念的天蓬在人间是这副皮囊。我转身离开了人间，回到广寒宫夜夜笙歌，醉酒的时候我常常想你，不，是在想那个站在广寒宫外的天蓬。

我不知道我带玉兔公主离开时，我对你的拒绝是最后一根稻草。我亦不知道我离开那刻，你是最后一次为我落泪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一开始爱上的，要等待的都只是天蓬元帅那副好看的皮囊。我从未爱过八戒，我只爱天蓬……

04

听说你取经回来了，封了罗汉化为真身，你又是威震八方的你了，可你也不愿回天庭了。我又一次弹起了箜篌。在你心里我怕是已经死了吧，于是我总想借机下凡再见你一次。

那一年杏花微雨，我撑着伞打桥上路过。你目不斜视只默默念经，手里的念珠一颗颗晶莹剔透。我噗嗤一声笑你：“呆子。”

你的背影微颤，停了一秒又佯装淡定，看着你飘然而去的身影，我叹了口气：“诶，当真是走了……”

我回到天上去求菩萨了，求她让我这一世化作一尾鱼。你心里的嫦娥已死，可是我记忆里的天蓬没死啊。

于是我断了七情六欲，剃了仙骨，落入凡尘那一刻，我是世上最美的红鱼。

佛前，你的木鱼声笃笃作响。我翻了个身跃起，穿过佛堂的门看见正敲木鱼的你。我扑腾了几下累的要断气了，你走过来弯下腰洒了一把鱼食，微微一笑，又念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