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教我一二年级的是一位个子很高体态魁梧的女老师,她性格开朗声音高亢,同学们都怕她。她是母亲很亲近的一位本家姐姐,我叫她二姨,但在学校里是不敢叫的,我也怕她。她有一把戒尺,一拃多长一巴掌宽比语文课本还厚些。戒尺表面纹理清晰很是光滑,想是很好的木料做成的。
如果有谁写错了拼音或汉字,她会用红笔圈起来,然后把他叫到讲台边她的讲桌跟前小声地告诉他错了几个错在哪里,把本子给他让他回座位上去改。改完了的再拿给她看,她检查一下,都改对了,她会说:“好了,出去玩儿吧。”这个同学会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张开翅膀冲出教室。如果改完的作业还有错误被她发现,她会马上亮出她的高音,拿出她的戒尺。这时,其他的同学都吓得不敢出声,趴着头斜着眼偷偷看。只见她右手拿起戒尺,稍稍倾斜身子,对着该生的屁股“啪啪”两下。我是挨过她的戒尺的,说真的,不疼,就是有点儿凉嗖嗖、酸溜溜的感觉,大多数男生挨了戒尺并不哭而是赶紧向她鞠躬回座位再改去。大多数女生挨了戒尺会哭——只流泪不出声那种,我想那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害怕被吓哭的吧。
就这样一位严厉的老师,在我们上二年级时的夏天一个午后,她竟然带着我们去了村里的东湾。东湾离学校不远,拐过两道胡同就到了。湾沿儿上一圈儿都是杨树柳树,有的柳树都长到了水里。经常有人在树林间的浅水里用脸盆捉鱼:他们割块纱网用绳子绷在脸盆口上,盆里事先放上两根油条,纱网上抠出个胳膊粗的缺口,然后,把盆子沉到水下,用根绳子栓到树上,一袋烟的工夫,提起盆子来,就有半盆一拃长的小鱼在里边拥挤着扭来扭去。
老师让女学生在湾东边的小树林里玩石子玩泥巴,对看人家捉鱼的男生说:“你们下湾洗澡吧。”我们一听太高兴了,个个脱得精光像泥鳅,蹦着跳着扎进了湾里。西边慈祥的太阳把东湾的水烤得不凉不热、温暖舒适。天空瓦蓝瓦蓝的,只在天边有几朵白云轻柔地浮着。那几个蹲级生个子高胆子大,竟然能游到湾中间的位置。我不行,我个子矮,在教室里坐第一排,站队跑操永远当排头,我还不会游泳,我只在最边缘的浅水区打扑腾。不过,这已经让我们高兴地终生难忘了,因为从那以后直到今天老师领着学生去湾里洗澡也就只有那么一回。
教我三年级语文的是全校最年轻的一位女老师。她是全校唯一夏天穿裙子的、全校唯一留着披肩发的,有时头上带个时髦的发卡,有时脖子上扎条粉红的纱巾,系成蝴蝶结的模样。她还是全校唯一一位穿高跟鞋的。她也是很严厉的老师,我们都怕她,但还是很喜欢听她的鞋跟敲到教室门前砖地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我们在教室里写字时,她会来来回回地巡视,鞋跟就不那么响了也不那么急了。三年级我们开始用钢笔写字,很多同学握笔吃力姿势不正确,写字就很别扭。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示范,一个一个手把手地帮我们矫正。
有一次,她让我们上讲台讲故事。同学们都很踊跃,我也抢着上去了,讲了一个我的连环画本上“勤劳的小蜜蜂”的故事。我眼睛斜盯着教室的梁头,紧张地像是背诵一篇不熟悉的课文,好在最终结结巴巴地完成了,还获得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这应该算是我人生第一次演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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