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上学

作者: 飞翔的延子 | 来源:发表于2021-03-19 08:28 被阅读0次

              跟我去上学

                贾延翔

                    01

    育红班在村子最北边一个破旧的大院里,说是破旧,主要是因为它给人荒凉的感觉,其实与很多社员家的草屋比,这里的瓦房不光显得宽敞明亮,甚至可以用恢弘来形容了。

    这里原来是大队院,可能因为这里汇集了太多的副业,还有了这个育红班,社会职能太多了,大队干部们就在村东头梨树林子北边另觅了一处幽静之地,作为“村公所”了。

    既然是院子,应该有门,原来也许有过门,在入口那个被人们叫做门的地方,好像有两个砖垒的垛子,东边垛子连着北场大爷家的大门,西边垛子连着村卫生室的东山墙。门——不论是木门、铁门还是栅栏门——却是从未见过的。

    从这里进去是一个大院,南边一溜儿稍低些的砖瓦房,大约五六间,是村卫生室,有两个卫生员在这里轮流值班。一位是部队复员的老兵,听说在部队做过卫生员,他是很专业的;另一位是我大爷——父亲的哥哥——他给这位老兵当帮手,帮来帮去,他也成了卫生员。虽然那位部队回来的卫生员技术精湛但脾气很大,社员去了,他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凶人。我大爷则态度和蔼、谨小慎微,对前来看病的父老乡亲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社员们只要不是很急的病就专门挑我大爷值班时去拿药。

    与卫生室对着的一排北屋也是砖瓦房,整天锁着门,应该是原来大队干部们办公的地方。从北屋前向东一拐,就进了里院了。里院比外边的院子大五六倍也不止。里院里除了南边是大队干部们遗弃的办公室,其他三面都是更高大更宽敞的砖瓦房——这里汇集了村里的“工厂”。

    东侧大厂房里整天热气蒸腾,还有浓烈的刺鼻的气味儿。在里边出出进进干活的都是村里还没有出嫁的大姑娘。曾经,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在厂房门口捡到一小块焦黄的石头,我们都不知道是啥。领头的伙伴年龄大见识广,他说是硫磺。我说,什么是硫磺?他说,这就是硫磺。他还找到火柴点燃了它,随着一阵黄烟冒起,那刺鼻的气味儿就弥漫开来,我们赶紧嘻嘻哈哈地四散着躲开。这时,好像是中午时分,女工们从厂房的蒸汽里陆续走出来,回家吃饭。有一位女工抓住我塞我手里两个小虫,对我说,叫姨!我就窘了,僵在那里,手足无措,也忘了叫姨。我不认识她,却认得那两个小虫,那是蛹子——蚕蛹。她见我可怜楚楚的样子就笑了,说,吃吧吃吧。转身和工友们一起走了。我见她拐过了二道门,赶紧把蛹塞进嘴里——真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香的东西!这东西也只有这个神秘的大厂房里才会有吧!在这里干活该有多么幸福啊!我就想,什么时候我长大了也能进去干活呢,可又一想,这里好像都是女工没有男的,想到这里,我就又觉得很遗憾很无奈了。

    西侧也是大厂房。紧邻大厂房的东边有两间小屋,是看大院的老头住的。在小屋和厂房之间形成了一个狭窄的暗胡同。进到暗胡同里,可以看见厂房常年锁着的门,隔着破碎的玻璃窗能看见里边裹满油污落满灰尘的机器,也能闻到里边发出的浓烈的不知柴油还是机油的味道。喜欢捉迷藏的小朋友,不小心,藏到这个狭窄、阴暗、脏乱的胡同里,既兴奋又害怕。兴奋是因为寻找的小伙伴一般不敢到这里来。害怕是因为担心那破碎的玻璃窗里会不会有怪物冒出来。虽然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鬼怪,但是都觉得鬼怪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坚持不了多久,不等别人来找,藏起来的小伙伴会自己高声喊起来,“哈哈,我在这里,你没找到我”他的声音真的引来了伙伴,大家仿佛忘了刚才的游戏,都大着胆子,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向那破碎的玻璃窗里张望。而这时,看大院的老头会在他的屋里喊:快出来,那里不能进去。我们却装作听不到,只是都屏了气,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其实,他也知道我们进不去那个恐怖的大厂房,尽管门窗都破旧不堪,但是钢筋却是结实得很。他说的不能进可能是指的这条既脏又乱的小胡同吧。

    北屋是最高大的厂房。外墙光滑、干净,透过宽大的铁栅栏门能看见里边是五排长方形厚石板砌成的台子,台子都光溜溜的,最前边墙上有块黑板,最后边则是一整块正方形的大石头台子,也是光溜溜的。这就是我要上的育红班了。

                    02

    尽管这里的环境是那么熟悉,但是母亲领着我来的第一天,我还是哭了。两位老师都与母亲很熟悉,她们和蔼地对我说话,大体意思是这里有好多小伙伴、好多好玩的,我还是哭着抓住母亲的衣角不放。有个叫涛子的“孩子王”热情地凑过来,喊着我的小名挽留我,我还是哭着,跟着母亲,亦步亦趋地回家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有小伙伴抱着板凳背着书包来约我了。母亲给我也找了个小板凳还找了个布书包,装了一个本子一支铅笔,我就和小伙伴一起去上学了。一进门,老师看见了,就招手安排我在石条子课桌后边坐下。我见小伙伴们放下凳子和书包就跑出去玩,我也放下书包跑到了院子里。

    大院里有个废弃的拖拉机货斗斜躺在大队办公室的屋后头,它的东边正对着女工们干活儿的厂房,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在上面爬上爬下,拿根枯树枝当枪,瞄准、射击、隐蔽,嘴里模仿着步枪机枪的声音,模仿着英勇的战士冲锋的声音,模仿着敌人中弹倒地的声音……这里确实有很多很多好玩的。

    跑累了,口渴了,我们就去看大院的老头屋里找水喝。进屋总看见老头坐在门里边的马扎子上,紧靠着床边。屋子太小了,感觉进了屋就到了床。屋里没几件家什,到处光光滑滑的,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垃圾没有一粒沙子,床上也干干净净,只有一张席子,好像他不在这里睡觉似的,屋里没有桌子,更看不到碗筷,好像他也不在这里吃饭似的。老头的脸上也是干干净净平平坦坦,没有胡子没有皱纹,不像庄里其他老头满脸沟壑胡子拉碴。他总是没有表情,整张脸平平的白白的有点黄,就像没风的时候大院外北湾里静静的水面。无论外边多么喧闹,他的小屋里都安静得像世外之地;无论外面多么炎热,他的小屋里都凉爽得像深秋季节。一进到屋里,见到他,我们都变得规矩起来,不再跑跳追逐,不再大呼小叫。他见我们进屋也不言语也看不出气恼,他就像没看见我们一样。我们就忘了口渴,也忘了该说点什么,悻悻地转个圈儿,悄悄地溜出来。

    他是谁?

    虽然我们年纪小,但是这点事能很快打听清楚。

    他是大院门口北场大爷家大姐的老公公,按这个关系,我得叫他表大爷。又听说他是一队的,和我姥爷一个队,也是一个姓,按姥爷家的辈分,我得叫他舅舅。不管该叫啥,我从来没叫过,他也没让我叫过。不过,终于知道如此冷艳孤高又神秘莫测的老头竟然是离我们这么近的一个亲戚!以后,我们再去他屋里胆子就大了些随便了些,转上半圈儿,还不忘拿起他门后的水瓢从水缸里舀起半瓢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再磨磨蹭蹭地游逛出去。

    育红班的课程是似有却无的。有时,两位老师都在屋里坐着看我们在石台上跑来跑去。有的学生还带来了自己的弟弟或妹妹,弟弟妹妹们是没有石条桌的位置的,也不许他们带板凳来,他们只是在最后排的大方石台上爬上爬下地玩耍。偶尔,老师给我们讲故事,讲的也不是小狗小猫之类的动画故事,倒像是说评书,虽然我们基本听不懂,但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开动小脑袋力所能及地想,想那该有的故事情节,以至于老师讲完了,我们还呆呆地静坐着,好像剧幕的片尾曲还没有结束一样,直到老师说“散学了。”大家才轰的一声,散了。

    有一次,老师让我们唱歌,每人唱一首。轮到我了,不会唱,我就干站着。老师说:不唱,放学就留下你,别回家了!我心里就很紧张:这莫大的屋子光我自己,得多瘆人啊!又转念一想:我没回家,母亲肯定来找我呀,说不定能帮我从铁门中的栅栏缝中钻出去。其实,我完全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吼两声就当一首歌的,可是我心里是不承认这是唱歌的,所以就倔强地站着。现在想想,幼稚了。不好听也得敢于张嘴啊,不完整也是一种展示啊。人家唱了,就是突破。我张不开嘴就是没有战胜自我,就是落后了呀。

    也不是都唱得不好。英子唱得就好。

    英子是我们其中一位老师的女儿,她会的歌儿多,她当我们的文娱委员。她不光会的歌儿多,人长得也好看。育红班的女孩子都留着小子头,整天和我们男孩子一样灰头土脸的。英子却扎着长长的蓬松的辫子,脸上白白净净的。英子穿得也好,用现在的话说是时尚。

    我们不论男女都是穿妈妈给缝制的土布衣裳,有的明显大出许多,有的还带着补丁。英子却是穿着那种城里人才有的得体的衣服(现在知道那是成品衣)英子也确实像城里人一样在我们中间显得鹤立鸡群。同学们都说英子的爸爸在镇上当官,英子早晚要到镇上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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