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釜山行插图

01

孙姨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织着毛衣，被废品挤得满满当当小屋随着太阳的离去逐渐变暗，残阳掠过她盖在身上蓝色补丁的旧毛毯，经过墙角被拆卸绑好的纸箱，穿过绿色编织袋里被踩扁堆在一起的饮料瓶，带走了这寒冬里唯一的温暖。

直到角落里的电话响起，孙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衣针，摘下眼镜用那双干瘪却针法精湛的双手揉了揉自己发涩的眼睛，摇晃着起身走向声音的源头。

电话那头的女声中夹杂着哭腔：“姐，他要跟我离婚。”

“到底怎么回事？”孙姨握紧拳头，眉头紧锁。

可回应她的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孙姨叹了一口气：“回家吧，我护着你。”

电话挂断了，孙姨一直呆站在电话旁，直到黑暗完全占领了整个空间，只剩无声的电视机里微弱的光映在她长满老年斑和皱纹的脸上。

时间回溯到二十年前，这个孙姨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比她小十岁的妹妹，只因嫁做商人妇，便再也没有回来。

仿佛是这姐妹俩共同居住了小半辈子的简陋老房会影响自己的身价，同一座城市，几个街区的距离，长得好似一辈子。

02

快午夜的时候，孙姨家的门响了，走进一位肿着眼睛的长发女人，这个下午电话里的主人公。

“回来啦，喝口水，小心烫。”孙姨边说边递上一杯热水。

女人看着杯子上残留的茶渍和水里沉底的水垢，犹豫的用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边缘，最终还是把水杯放回了桌上。

她环视着这间几十年没有变过的小屋，犹豫的说：“之前……都是他不让我回来……这次多亏你，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孙姨把头瞥向一边，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姐姐。”

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到：“我不缺吃不缺喝，更不缺钱，只盼你能回来看看就好。”

静默的空气中，女人留下委屈的抽泣声为自己做着无声的辩解。

03

之后的日子里，女人便和孙姨一同挤住在那间破旧的小屋，邻居们偶尔能看到，两姐妹在清晨一同出门，姐姐骑着三轮往城南去收废品，而妹妹则穿着皮衣登着高跟鞋走向城北。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除夕，街道两旁挂起了火红的灯笼，片片红色照亮了整座城市，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浓郁的喜气当中。

孙姨心里盘算着大过年的不能太晚收工，便早早提着肉向家的方向赶去。

她转动钥匙打开门，屋内亮着灯，人却不见了踪影，电话旁只留着一张字条：姐，我们和好了，这一阵子谢谢你的照顾。

一切仿佛同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瞬间重合，同样寒冷的冬夜，空无一人的房间，而人却早已不再年轻，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04

凌晨的钟声敲响，春节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映着救护车的警报声，拉着孙姨前往最近的医院。

被邻居所救的孙姨捡回了一条命，一场大病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的积蓄，而疲惫的身体却再也不能支撑她高强度的工作。

有人劝她把房子卖了以便为自己养老，却被她恶狠狠的拒绝：“把房子卖了？如果有一天她再被欺负岂不是连家都没有了？”

邻居们都知道，孙姨口中的她是那个住在城北的妹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05

年就这样如冷风般萧瑟而过，北方的风又冷又硬，如同一把刀子，凶狠的甩在已经裂缝却来不及修补的玻璃上。

屋内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孙姨躺在凌乱的床铺上，望着窗外的大雪。

她依稀看到自己孩童时让出的那颗彩色糖果和被弄坏的玩具，仿佛听到父母临终前一再的叮嘱：“你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她。”从此，她以姐姐的身份，牵着妹妹小小的手，走过悬崖恶路，从青涩到成熟，不曾懈怠半分。

可谁曾想到，有人目光坚定，而有人却被路边的风景迷失的双眼，早已忘却回家的路。

孙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寒冷的冬夜，被冷风吹凉了心，冻住了命。

而屋里的那台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

作者:现实怪物
无法逃避的现实是，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怪物。